一、指向性内容

一、指向性内容

指向性内容指音乐形式以外的内容,或蕴含性内容所对应的音乐以外的内容。从创作角度看,许多作曲家都想通过音乐来表达自己对世界的感受,或表现自己的思想情感。但是,这些内容都是音乐形式所无法包含或直接呈现的。于是出现了标题音乐,或者在音乐形式上出现意外结构,使蕴含性内容显现出有所指向、有所意指或意谓的样态。这就像表现主义画家蒙克的《呐喊》中,那个幽灵般的孩子张大嘴巴的样子——尽管我们听不到声音,但是看到了“呐喊”的样子和标题,于是知道了画面之外存在着呐喊的内容。为了了解这样的内容,我们必须到作品之外去寻找。通常需要查找资料,了解作品的时代背景、作曲家生平、创作思想、写该作品的所有相关信息。这样,就有助于明白该作品的指向性内容。比起蕴含性内容,指向性内容具有概念性;有的明确,有的模糊;有的是纯理性信息,有的是理性和感性的综合信息。

例如通过音乐历史相关资料的查询,可以了解到贝多芬《第三(英雄)交响曲》、《第五(命运)交响曲》和《第九(合唱)交响曲》的指向意义。贝多芬的音乐具有戏剧性张力,充满了英雄性。但是,这三部交响曲的英雄性却各有不同,前者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英雄”,充满革命的激情;中者是和命运抗争的英雄,带有悲壮色彩;后者是对人类未来充满信念的英雄,具有显著的崇高性。革命性、悲壮性、崇高性,这样三个英雄,是贝多芬三部交响曲的指向性内容。这样的内容,一方面是音乐本身的蕴含性内容透露的,另一方面是历史资料告诉的。这三部交响曲的音乐形式所包含的内容,分别给听者涌动而又雄浑、压抑而又高昂、圣洁而又辉煌的感受,联系历史相关信息,便获得了全面的理解。在这个事例中,蕴含性内容和指向性内容是可以对应的;指向性内容明确,是综合信息。这种对应,格式塔心理学用“异质同构”来解释。

具有叙事性和描绘性的音乐,如《舍赫拉查达》、《图画展览会》等,它们都有现实原型作为指向,前者是《一千零一夜》阿拉伯民间故事,后者是穆索尔斯基的朋友画展中的画作。因此指向性内容比较明确,它们包含综合信息——文学或美术的信息,带有概念性。

有的蕴含性内容和指向性内容的对应比较曲折。有的音乐指向性内容比较模糊,只有一个大致的指向,或是一种意向。中国先秦时期的琴曲《高山》、《流水》,虽然标题指向视觉的自然事物高山和流水,但是,音乐形式上并没有模仿它们,而且从史料中得知,音乐的指向性内容是“志在高山”、“志在流水”,而不是“高山”和“流水”的自然事物本身。如果说,流水有声音有动态,音乐相对容易模仿,但是高山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音乐无论采取什么方式都很难直接模仿。因此,这两首琴曲,表现的是像高山和流水的“心志”。“高山”和“流水”只是象征,是心志的一种形象的比喻。“高山”对应高远志向,“流水”对应洒脱性情。二者都是俞伯牙当时的心境。音乐要表现这样的内心状态,只能利用“异质同构”的方式,让音乐的形式具有可以用“空灵”、“流动”来形容的蕴含性内容,听者从音乐中感受到这些,产生模糊的意向;一旦这意向和“高远”、“洒脱”对应,便达到对指向性内容的理解。这是个曲折理解的事例。

众多表现情感的音乐,通过“异质同构”的方式,使蕴含性内容与情感的动态联系起来,引起听者的反应,这时的反应是模糊的;听者通过查询资料的方式了解作曲家的意欲,也就是指向性内容,最终将蕴含性内容和指向性内容对应起来,这时才获得完全的理解和充分的感受。由于资料总是有限的,后人无法完全掌握有效的历史相关信息,因此,对许多作品所表现的思想情感,往往难以获得清晰的指向性内容;这样,蕴含性内容的感性特征尽管鲜明,由于难以跟不明晰的指向性内容对应,因此对理性理解而言也就显得模糊。那些二者能够对应的作品,给人造成的印象,好像音乐就是情感的化身。实际上是蕴含性内容在和指向性内容对应时,二者具有“异质同构”的关系,而人们往往将二者合而为一。

并非所有音乐都有指向性内容。也并非所有指向性内容都很深刻,都有明确的意谓。西方20世纪新古典主义代表斯特拉文斯基在他的第二个创作时期开始,否认音乐可以表现思想情感。他认为作曲家的任务就是解决音乐的形式结构问题,也就是怎样创作出高度丰富有序的作品。在这种美学思想支配下,他创作了一系列只有蕴含性内容的音乐作品,如《士兵的故事》、《圣诗交响曲》等。尽管有标题,但是标题的指向并没有实质性内容。如果人们去追问它们的指向性内容究竟是什么,那么将徒劳无功。至于音乐的起伏可能引起听者的情绪反应或联想,那也不能将这样的反应当作作品的指向性内容。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和联想。现代主义音乐中还有许多这样的被称为“形式主义”的音乐都有这样的性质,电子音乐、简约派音乐的部分作品都这样。更为典型的是整体序列主义音乐、电脑音乐诸如此类,它们都是计算的结果,作曲家也没有想要表现什么。由于它们的形式及其蕴含性内容难以和人们的日常经验、传统审美经验联系起来,所以习惯于传统审美方式的人们甚至产生不了确切的联想。民族民间音乐也有这样的情形。例如十番锣鼓,它的数列性质的形式所蕴含的内容仅仅有趣味性,而没有音乐之外的指向性。打击乐《鸭子拌嘴》也仅仅表现一种情趣,它的标题并非指向性内容。也就是说,音乐并不是要真实模仿或再现“鸭子拌嘴”。湘西民间的“打溜子”,是用打击乐器“对话式”即兴演奏的方式,来产生一种非语言交流的情趣,很难断定“对话”双方究竟有什么概念性意义的交谈内容。

后现代主义音乐有不同情形。形式无序(解构)的类型,如偶然音乐,自然不会有蕴含性内容。它的意义不是音乐文本所包含的,因为无序的形式(“反形式”)就像破网一样,无法捞到内容之鱼。无机拼贴的类型则像不同形制的碎片拢在一起一样,其蕴含性内容必然也是破碎的,难以理解的,同时也难以和指向性内容对应。行为主义类型其“作品”包括音乐文本之外的行为,因此它的内容(如果有的话)也超出了音乐文本。多媒体类型它的形式超出了听觉范围,因此它的蕴含性内容也超出了听觉;它的指向性内容可以由视觉部分来显示。相关问题见下面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