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树的爱情畅想
韩越
女,西北大学文学院2012级创意写作班学生。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拥有一颗还没有被收买的人心,爱局部胜过爱全身,爱阴翳胜过爱光明。把写作当作最适合自己来改变世界的一种方式。希望什么时候自己作品的重点能够不在于人物的性格以及社会之中真实的烦琐事,而是着重传递出一种精神与状态。
余途下午无事,她记得之前说好有时间要去看看闺蜜小春的儿子的。于是她给小春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一会儿过去。
好歹自己也算个干妈呢,不能空手去看干儿子,于是余途坐车晃悠到Z市中心商业圈,走进一家金店,想着给孩子买套传统的银镯加长命锁。
旁边的售货员走了过来,很耐心地给余途做着产品介绍。
余途仔细看了柜子里各式的花样长命锁,最后指了一个足金錾有“五子登科”样式的,问了售货员价钱。
她掏出银行卡来,售货员跟她说,“付款之后,您这满了我们本次活动的额度,可以去参加一次抽奖。”
余途很喜欢抽奖活动,因为抽奖让人有种白日做梦一朝发家的期待与兴奋。运气好中奖了自然高兴,运气不好的话也可以用“工作生活够努力,自然老天不让我们靠这个吃饭”这套自编的很有道理的道理来安慰自己。于是她很利索地结了账,售货员拿来一个纸箱子,让她从里面抽一张刮刮卡。
余途从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迫不及待地趴在柜台上有些忐忑地刮刮刮。
果然!最近真是头顶财神财运不断,买长命锁抽中了奖可真说得上是福财了。
“买一送一!”
余途高兴得跺了跺脚,售货员核对中奖信息之后,就带着蹦蹦跳跳满面喜色的她去登记,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她包了两份的长命锁。
两份的长命锁……
走出店门,余途才回过味儿来,多余的那一份好像并没什么用处啊。
不过只要是白来的就高兴!余途在商场里走路一窜一窜的,像猴儿蹦跶。她的性格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点,不光自己乐,还能感染人。
这时,有辆婴儿车从余途身边推过,里面的小孩子长得白胖白胖,两只大眼睛滴溜儿圆,余途弯下腰,捂住脸,逗他:“豆豆豆豆,飞!”那小孩子看余途的脸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又变没,乐得粉嘟嘟的小嘴咧开,在那儿“咯咯咯咯”地笑。
余途一边倒着走逗他,一边心情大好地抬头跟推婴儿车的人说:“你家这小孩长得真可爱!”
可当余途梗着个脖子看清楚了孩子爸爸脸的时候,心里却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这是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熟人。余途脑子瞬间断线,嘎巴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那人先叫了她的名字。
“余途。”
她赶紧尽量完美地笑了一下,对那人说道:“是你家孩子啊。”
“嗯。”
“小宝贝几岁了啊?”余途又弯下腰去,逗弄那小宝宝,小宝宝笑着向前伸出两根手指。
“两岁半了。”余途也伸出两根手指在脑袋上,鼓起腮帮,露出两颗门牙,扮作一只奇怪的小白兔。孩子又被她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述凡,你家孩子真聪明。”
于述凡望着他的孩子,很欣慰的样子,跟余途说:“随他妈妈。”
余途见眼前就于述凡一个人,左右望了望,没见孩子妈妈,便问道:“小娴没跟你们一块儿来吗?”
“她去上卫生间。”
“哦。”
余途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包,在那第二份足金长寿锁上短暂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从钱包里抽出了五百块钱,卷成一卷儿,塞进了孩子的手里。
“宝宝,让你爸爸替阿姨给你买好吃的哦。”
于述凡见了,赶紧把钱从孩子手里拿过来,跟余途说道:“这我不能收。”
余途躲来躲去,调皮得真像只兔子,她说:“切,孩子跟我有缘,给孩子的,谁给你了,净臭美。”她使劲儿把自己被他拉住的胳膊往外抽,又开玩笑地跟他说:“你这么拉着我可不对。”
于述凡只好放开她,她转身就跑,跑了几步,见于述凡没跟来,就又蹲在地上,跟他孩子说拜拜,做最后一次的“逗逗飞”。
孩子妈妈小娴上卫生间回来了,看见于述凡手里拿着五百块钱,问谁给的。
于述凡说:“刚才看着余途了。”
小娴说:“她人呢?”
于述凡说:“往那边儿走了。”
小娴说:“那我们也走吧。”
余途躲在拐角处,看他们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又记起来曾经。她可是暗恋他七年呢。
她是小学五年级转到于述凡他们班的。原本余途从一年级就应该上市内的小学的,但是因为余途生日在十二月,比要求年龄小了三个月,于是余途爸妈就先让余途在市郊的一个小学念了四年,五年级的时候,为了升个好初中,就又转回了市中心的小学。
刚转来的时候,余途是没有女生朋友的。她动作拙笨,皮筋儿跳不好,没有人喜欢跟她一伙儿。再说大家又早就有了各自熟悉的小伙伴,都一对儿一对儿的。有时候学校组织去看电影,好朋友们一个一个都商量好一起拉手走了,只有她,单蹦儿地夹在两两牵手的队列中,还不能跟老师说,打散了别人,别人不高兴自己也没有什么意思的。第一次,余途觉得这种尴尬很不好受。于是,第二次她提前准备好了辣条,趁着老师不注意,偷摸撕开分给周围的同学吃,大家吃得开心,也就聊了起来,余途见缝插针地跟她们说话,她们因为吃了她辣条的关系也就带着她。虽然还是没有人跟她拉手,但这热闹劲儿好歹能让人舒服一些。
她那时候的英语也不好,市中心的孩子从一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她在市郊,三年级才学。转学过来学习跟不上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在家天天被逼着用英语数数,一数到十一就卡壳,他爸说她笨,她就靠着墙角,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背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上课的时候也是,外教上课会给发言好的小朋友糖果,她眼睛盯着花花纸包的糖果,却怎么也没底气把手举起来。
“这个给你,我吃不了了。”于述凡坐她同桌,第一次跟她说话就是在英语课上。
余途一把把糖抓过来,偷偷放到桌膛里,与此同时,她旁边的于述凡已经站起来回答外教老师的第二个问题了。
一颗糖让余途的话匣子打开了,于述凡估计一开始也没想到他同桌其实是个话唠。
有一天,余途捉了一薯片盒的“扁担钩”。上着自习课呢,余途很神秘地戳了戳于述凡的胳膊,小声说:“哎,给你看个好东西!”
“啪!”她一下子就把薯片盒给打开了。只见盒子里有黄有绿的“扁担钩”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儿,动着胳膊动着爪,瘆人得紧。
“你猪啊!”于述凡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去捉这个,而且还这么多。他敲了一下余途的脑袋壳,余途手一抖,一盒子“扁担钩”全摔到地上重获自由了。
“啊!”余途喊到一半儿,于述凡竖起食指,示意她别吱声。
接下来十分钟,就是班级女生一个接一个亮嗓的时间。这俩小人趴着,各露出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憋着乐。
其实于述凡不知道,余途去捉“扁担钩”完全是因为她以为男孩子们都喜欢养虫子呢。
后来他们两个就很熟很熟了,于述凡跟男孩子们玩打雪仗,余途是里面女孩子的唯一一个。于述凡不会用雪球打她,但余途却会猛地冲出来把雪塞进他的衣领里然后大笑。于述凡握了个雪球作势要追她,她尖叫着跑走,却发现于述凡的雪球,落在了要打她的另一个男孩子的身上。
就这样,两年的小学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初中是按户口所在的区域分的,他们两个不在一起。
余途对小豆包晋级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她就感受到了青春期懵懂的情感。以前可以天天见到的人,一下子见不到了,一得空,心里想的全都是他。她想跟他一起吃饭,跟他比着考试卷子的分数,跟他一起在操场上跑着玩。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可那时候的通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她只知道于述凡家的电话号码。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分两个星期给他家打了两次电话,“滴——滴——滴——”她心里记着滴滴的数,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她很失望。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直到后来班里有位女同学借给她一本青春小说,她看过之后,才明白那就是想念。
初中三年,也曾有情窦初开的小男孩跟她表白,她很坚决地拒绝,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很努力地学习,因为想着于述凡学习成绩那么好,肯定会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中考,她的水平,只考上了区里最好的高中。揭榜那天,她在那所高中校门口贴的大红榜上找自己的名字。她想着,万一要是有那个人该多好啊。她的心被莫名地揪了起来,咚咚咚跳得飞快。结果,就在她前面十七名,她真的看到了××初中于述凡的名字。
那天晚上,她激动得一宿都没睡着觉。
再后来就是高中,她学文,他学理,她偶尔会看到他,打个招呼,常人看起来二人关系很是生疏,但她却认为是她太尴尬,见了他不好意思,只想躲着走。一天自习课,在跟自己班里同学偷偷摸摸地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说她喜欢的男生就在学校理科班。她本来就是个心里装不住事的,大家一追问,自然而然就得知了她愿意让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高二为了分文理班,大家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知道余途秘密的那个男生好朋友学了理,转到了于述凡他们班,成了于述凡的好哥们儿。
于述凡知道了余途的心思,可他没给余途准确的答案。
余途曾在于述凡不知道的地方,看了他无数次,就像一个很善良的女巫,害怕见到他的王子。
于述凡在他班里学习还是那么好,他还是那样招老师喜欢,他喜欢打电脑游戏,喜欢踢足球……她知道几乎他表现出来的所有的一切,她也知道他可能知道她正喜欢着他。但她那时候太执着于一个答案,可那正是于述凡最善良最温柔的地方。
他怕她难堪。
高三住校,余途和闺蜜兼室友的小春拎着壶去打水,打水的人多龙头少,她们两个女孩子正因挤不进去而干着急的时候,余途看见于述凡在最里面正往外给他的室友递水壶。很巧的,于述凡也看见了她。她正尴尬地犹豫要怎样打个招呼,于述凡却对她很正经地说:“把你的壶给我吧。”
余途把她和小春的壶都递了进去,她很得意地认为,于述凡说不定真的也是喜欢她的,可后来她才发现,他是那么周到,对每个女孩子都会那么温柔。
她加了于述凡的QQ,消除访问记录地翻了他全部的空间,最后得知于述凡有一个,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的女生。他在日志里说一直怕耽误那个女生的学习,但在高考之后,他会跟她告白。
余途一直期待到高考之后。终有一天,她得知于述凡和他班一个学习和他一样好的女孩在一起了的消息。那个女生叫小娴,和名字一样,内外很透亮的一个女孩,他们的大学也考到了一起。
那天晚上,因为怕爸妈听到声音,余途猫在被窝里,咬着枕巾哭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又黑又肿,余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怎么,竟然笑了。
你呀你呀,真是自作多情,这下对号入座可丢大人了吧。余途一边刷牙一边想,于述凡和小娴,嗯哼,怎么想怎么配呢。
再后来她长大了,即使看了周围那么多结局很差的情感戏码,听了周围许多姑娘痛斥前男友的抱怨,她也从未后悔自己暗恋于述凡的那七年时间。她还在心中暗暗感谢于述凡给她奠定了那么高的审美基础呢,而且总这么告诉自己,纵虽无缘,但故情也深深。
余途觉得自己经历过多年暗恋,最终还是只能自己理解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棵孤零零的会长高的树,她能看见在自己的眼睛,长在树冠的顶端,随着一年一年的成长,她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
就像会喜欢不同的人一样,树长大了,喜欢看的风景也就变了。她越来越懂得控制生长的速度,直到自己看到最舍不掉的那一个,然后就一直停在那里,不动了。
很多时候,站在她身下的人会互相笑着问,这棵傻树长到哪里了?是三米了?还是四米了呢?其实,树已经长到五米了。树底下的人又不是树,怎么会知道树在想什么呢?树在上面看着树下的人,树下的人越多,她越觉得孤单。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只鸟。他和树下的人不一样,他停留在她的眉眼中间。高处的风飞舞着树叶,树突然不想再长了,因为她能感受到有一个化为小鸟的人,正和她,肩并着肩。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现在在哪里呢?余途也在笑着问,向着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