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霍从麟

(十七)奉天霍从麟

“哈哈哈——”魏心忽然发狂一样笑了起来,“我为何不敢。十二年前,观池在去西南的路上被一伙马匪困住了,生死不知,我那时怀着四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回来,我当时就从慈恩寺佛前的台阶上滚了下来小产,没了孩子。此后,我再也不能行事了。霍九,你要不要来验验。”魏心狰狞地笑着:“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荡妇的,不如你们都来验验——”

“那年赵爷一夜之间丧了四子,他几乎都要跟着去了,我生是赵家妇,若再退上一步,赵家可有活路,吴门可有活路!我入吴门十五年,问心无愧,魏昭陵是吴门的叛徒,也是我丈夫的仇人,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想将他碎尸万段!不过是才输上一个回合,霍九,瞧瞧你的气量,你连输都输不起了吗,就因着我输上一筹,便捏造这些事来毁我,定要将我推到千夫所指的境地里来!”

“吴门和合合堂的仇,和魏昭陵的怨,你们何必来逼我,只剩一个月了,一个月只内,一定做个了结——”

“不必等到一个月了,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了结。”

魏昭陵一个人架着一辆双辕单骑的马车,行至赵宅门前。那车上码放着六口阔而方正的乌木镶铁的大箱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极沉重的样子,被一匹乌蹄棕马拖着缓缓而行。那马一身狂性,似乎是被沉重的箱子坠得烦了,躁动地喷着响鼻,在魏昭陵勒住马缰后一甩鬃,不耐烦地跺了跺前蹄。

魏昭陵跃下马车,径直跨进了大门。贺拐子在看见魏昭陵的那一刻,一掌拍到桌子上,死死地盯着他。魏昭陵却看也没看他,他看向赵金刀的背影:“二哥,多年不见了。”

赵金刀僵硬地转过身。

“听说你家中有喜事,我也来讨杯酒喝。”魏昭陵笑道:“阿心,你和观池真是一样的性子。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何必还一个人扛着这些事,背着他们栽给你的这些不清不楚的骂名。平城那批货,不原本就是你和我一起送给曹鸿的礼物吗,为的,就是这一车的黄金。”

他一转身,从马背上取下刀来,用刀尖挑开了一个箱子。

一箱的黄金。

一车的黄金!

魏心面色发白地盯着魏昭陵,她刚要开口说话,魏昭陵却食指比在嘴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道:“你不必说了,你今天已经太累了,让我来替你说吧。合合堂截下的那批货,加上合合堂几年来的家底,除了几件曹鸿还没有来得及脱手的铺子地契以外,全都换成了这一车的黄金。而这黄金,我给你们吴门送来了。”

魏昭陵笑着:“二哥,我这份礼,够不够贺你纳妾之喜?”

赵金刀木然着道:“够了,够了。”

贺拐子道:“魏昭陵,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用刀鞘敲着黄金,“这样你还看不明白吗?从此之后,岐城只有吴门,再没合合堂了。这不是你们一直想做的事吗?我替你们做了,也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不必谢我了,毕竟也曾是兄弟。”

赵金刀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赵金刀道:“不,我代吴门上下,还是要同你讲一个谢字。”

魏昭陵无所谓地笑了笑。

赵金刀摆了摆手,“热闹看够了吧,都散了吧。”

“等等——”魏心夺下魏昭陵的手中刀,在掌心里打了个旋,横握在手里,一步步地走向霍九:“老九,我方才说过了,算账的时候,你可别腿快先走。”

霍九惨然一笑:“二嫂,我也说过了,今天我不走。”他的目光逡巡过全场的人:“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把戏,但我确实是输了。”

“二嫂,魏昭陵已经进了岐城了,你九年前立下的誓,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应验。”

“二嫂,你究竟做过些什么,我和二哥在黄泉路上,等你说个明白。”

“九哥——”

昆三扑过去,却只来得及握住霍九送了刀柄的手。一柄短刀穿透了他的胸口,霍九气息还没断尽,张了张嘴,却只有血涌出来。

——“好兄弟,咱哥俩喝酒去!”

——“好,认你当干爹,从今天起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别掐脸,娃娃该淌口水了。”

——“还没取呢,大名金贵,怕压了身,小孩子长不大,等过了周岁再说吧。小名叫猪头。”

霍九。

吴门霍九。

赵金刀在霍九举刀的那一刻脚步一动,然而他却没有往前走下去,而是在一地韩阔的血里,慢慢收回了那只脚。

他道:“魏心,你退了吧。”

魏心怔忡了片刻,她看了魏昭陵一眼,继而退到赵金刀身后,恭谨地应了声“是”。她交权不过是在赵金刀一句话之间,她垂下眼,恍如仍是九年前的赵家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