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落

青梅落

左晨

女,周秦之地,陈仓人氏,身无长物,亦无奇技,唯一区区文人耳。然千古文人侠客梦,肯将碧血写丹青,自幼痴金庸,喜古龙,迷温公,亦颇好唐诗宋词也。平生所愿,不过佩剑打马,夏蝉冬雪,鸣筝漱月,煮茶听泉,醉倚兰台。身是浪子,却不慕浪子回头金不换,唯愿浪子不回头,大快平生!诸多笔墨,夜半挑灯,灵犀所得,聊以自赏,皆不可说,万望得逢知己,赠吾长歌,纵绝弦封笔,终有幸矣!

阿梅和夏青的名字,据说是有一段来历的。

爷爷跟阿梅讲,阿梅的父亲和夏青的父亲从小就是焦不离孟的好哥们,夏青的父亲家自小便是书香门第,夏衍过了年龄便被送到县里去读书,两人关系倒也淡了。可那一年小日本打来,县里征兵,阿梅和夏青的父亲都是热血沸腾的青年男儿,夏青的父亲夏衍原本还在县里上高中,连夜便赶回来,和阿梅的父亲一起参了军,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了战场。

这一去,再回来就是伤痕累累。阿梅的父亲胸口密布着一片伤痕,是被散弹的碎片伤到的,他说,某一场村庄会战,他腿部中弹,倒在一棵青梅树下,原本大部队准备撤退了,可夏青的父亲坚持要再度冲回前线救他回来。于是,在枪林弹雨中,他被夏青的父亲从战场上背了回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硬生生地让夏青的父亲把命给抢回来了。而夏青的父亲伤了一只耳朵,夏青的父亲说,那场大轰炸,炮弹刚巧就落到他身边,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阿梅的父亲扑倒在地,若不是阿梅的父亲,伤的怕就不止是一只耳朵了。

阿梅的父亲一回来,身子还没好利落,就先去山上挖了一株青梅树种在自家院子里,然后径直去了夏衍家,他说:“夏衍,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了,我今天来,一是要郑重上门道歉……”

夏衍制止住他:“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的命难道不是你捡回来的吗?道谢什么的话,可千万别提。”

顾三眼含热泪,握着夏衍的手说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就是想给咱这两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起个名,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起名,只是我还记挂着你救我的那一棵青梅树,所以我想让你给这俩孩子起个名,最好是把那棵青梅树带上,不知道,你这厢的想法?”

夏衍笑道:“这有什么不得行的,今日就是你不提,估计就是我上门提了,只是我起了名,你可别嫌弃就行。”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会嫌弃。”

夏衍略一思索,提笔临案,书桌上的纸上便显现了几个字——顾梅笙,夏青。

顾三拍手叫好,道:“你这文化人起的名儿,就是好听,要让我来起,估计我这孩子啊,就得叫顾大了。”

顾家院子里移植的青梅树第一次结果时,夏青和阿梅呱呱落了地。

夏衍看了看俩孩子,笑道:“得,这下啊,我家这男娃,倒叫了个女名,你家的阿梅是个女娃,叫了个书生名儿,算了算了,都是个人的命啦。”

顾三说:“我觉得这俩孩子名字都挺好,只是这两个娃子,不知道以后,又能有什么缘咯。”

两个孩子年纪渐长,身形渐高。自小便在一起玩儿泥巴,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孩子也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情意日渐深厚。

村里的孩子们都知道,找到阿梅,就找到了夏青,找到了夏青,自然也就少不了阿梅。两人一起下河捉鱼,一起去学堂,一起从夏青家的院子里偷打一墙之隔的阿梅家院子里繁盛的青梅树,打下梅子才发觉又酸又苦,完全不是成熟的时节,两人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却又一厢捧腹大笑,笑得不可开交。

又是一年中秋时,阿梅家的梅子结得比往年都繁盛,顾三把该留给自家和夏家的比往年多留了许多,剩下的梅子驮到集市上卖了。顾嫂便早早地采了紫苏叶,准备了蜜糖和调料,做了许多的渍青梅,准备着中秋赏月夜给阿梅和夏青当零嘴儿。

中秋这日,两家团聚一堂,顾三在青梅树下支了两张桌子,就着繁盛的青梅树和皎洁的满月,桌上是顾嫂和夏家嫂子做的丰盛佳肴。阿梅和夏青两人却更爱吃顾嫂做的渍青梅。

大人们看着争抢一颗青梅的阿梅和夏青,夏青身量比阿梅高,他将青梅捏在手里,高高举过头顶,阿梅蹦跳着去抢,夏青也随着阿梅的蹦跳节奏跳起来,如此往复几遍,阿梅也没抢到梅子,小脸涨得通红。夏青忙放下胳膊,将梅子递给阿梅,阿梅这才破涕为笑。

“夏青这孩子,真是懂事。”顾嫂感慨着。

“你家阿梅才是人见人爱,许给我家的夏青可好啊。”夏家嫂子在一旁开着玩笑。

两个孩子还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夏青说道:“阿梅,大人们都在你家,一点都不好玩,我们去我家玩吧。”

阿梅听话地点点头,夏青拉着阿梅,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溜出了家门。

两人来到夏青家的院子里,一墙之隔的地方,大人们在讨论着他们的世界,而一墙之隔的这里,两个孩子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青梅树枝伸过墙头。

“看,那里还有一颗青梅果儿。”阿梅兴奋地拉着夏青的衣袖,指着伸出墙头的树枝儿。

“你等着,我给你打下来。”说罢,夏青转头在院子里找了根长竹竿。

阿梅兜着衣襟,夏青伸手一捅,青梅轻而易举地掉了下来,正掉到阿梅的衣襟里。

两人相视对望,哧哧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