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柳姨
三年前的这个季节,是柳姨过门的日子。不过是棠苑添了灯笼,苑前的老桂树佝偻着裹了几圈红绸。桂花依旧落个满地,许初和许诺还是吃了满嘴的桂花香。
见着柳姨已是月后的事儿了。落叶仗着风势开始张牙舞爪地叫嚣,打着旋儿地簌簌落下,沾在许诺的头上肩上,气得许诺直直扯下枯叶,狠狠碾碎入眼的黄色。许初睨着眼笑着,说道:“承之,走,咱们去吃梅花糕。”往锦斋去的道儿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拿了装着各种新进糕点的食盒,许诺兼顾着手里嘴里,还“支吾”地欲说还休。而许初自是提着食盒,亦步亦趋地笑着跟着,左手捏了一小块红绿流苏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临着锦斋是个很小的别院,娘亲素日里是从不让沾染烟火之气的,故而这一路上格外冷清。棠苑里的垂丝海棠算是一处雅景,但娘亲偏爱西府海棠,所以这棠苑也是不曾踏足。假若没有看见那个在萧瑟之中过于苍白而冷清的一抹素色,许诺和许初怕是早已忘了家里还有这个小院子了。
红色的剪纸还是尴尬地立在窗柩上,和周身的白格格不入。入秋之后天凉了下来,不过那个女人披了貂皮的坎肩还是奇怪了些。许诺探头望了望,看见女人并没有转过头来便准备迈脚进去。许初急急地拉住许诺的袖角,半是犹豫半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许是周围过于安静,许诺抬脚碾碎落叶的细微声音还是让那个女人转了头。
女人的五官似乎蒙在了一层白茫茫的雾里,好像是极浅的柳叶眉,和秋荻的眉很像,还记得母亲曾经用手指点着秋荻的眉笑骂她小家子气。许初记着这个细节,却对女人具体的眉眼记不真切了。只是早些时候听了说书的讲柳如是的坊间故事,觉得这个新来的柳姨也像是故事里说的那般人。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许初心里念叨着居然真把这句话说出了声儿。那女人“噗”地一笑,用帕子遮住嘴,许初方恍过神儿来一下羞红了脸。许诺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许初恼了脸,拉过许诺还扒在墙上的手急急往锦斋那头走。
“喂,你干吗,喂,华元,慢点,慢点呀我的脚……”
原本是再小不过的小插曲,许初忘得差不多的时候却被母亲拜祠堂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提起。许诺短胖的手指交握着绞在一起,待母亲唤过“华元,你过来”之后方悄悄抬起眼。许诺对着许初的方向使劲眨巴了一下右眼,待看到许初微微点了点头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许诺的娘亲是许初的舅母,许初原是许诺娘亲江静婉的亲哥哥江谨言膝下的三子,因着妹妹多年无所出便把刚出生四个月的许初过继给了妹妹。许初在许府长大,一直便叫着母亲,后来更是看着许诺出生。二人自是从小亲厚。
母亲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华元呐,听说前些时候你们兄弟俩去了棠苑?”母亲的眼睛轻轻地从许初脸上瞥过。又接着说:“按理说我本不应该说些什么的,但你也知道,我们许家虽是破落了,老爷一时被那婢子迷了眼就当过家家似的把人带回了府。但毕竟呀,无论是许家还是江家,和那种烟花柳巷里混日子的人始终不是一路的。你是承之的哥哥,你说是不是呢?”
说完这话的时候母亲已经插好了祭拜的香火,转过身来,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上似有似无的香灰。
“就避着那条路走吧。以后啊若是见了,于礼,你们俩就唤声柳姨吧。不过还是不见的好。”
那一年海棠的花期早早过了,府里添了一个柳姜,唱着“咿咿呀呀”的旦角儿,过完了许府里的第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