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木河

(一)双木河

少年是罗子山长大的孩子。

罗子山原来只是双木河镇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隐没于当地数座同样不起眼的小山丘之间。一条永远不会断流的河自西向东蜿蜒漫过山脚,这条河便是双木河。

没有人知道河的源头。

数百年前,他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乱,经过漫长的迁徙,来到川北群山环绕的小盆地,从此定居。祖先在建起的第一所房子前种下从远方家乡带来的两棵树,一棵香樟树,一棵桑树。山河从树前缓缓淌过,从此这条河便叫作双木河,之后依山傍水而建的小镇便叫作双木河镇。

数百年后,人们已无法从苍郁的树林中认出这两棵树,双木河人建起的第一所房子早已化为泥土。

双木河人从山上砍伐木料,从沙滩上拾取鹅卵石,河的北岸最终成为人的领地。东西狭长的小镇沿河而建,简易木屋散发着植物的芳香,双木河的街道由鹅卵石铺成。

你无法想象那些阳光刚刚洒落的清晨,河面泛着粼粼的光,鹅卵石街道反射着七彩的阳光,一天中新制木屋的香味在这时最为强烈,缓缓流淌在清冽的空气里。香味像是被露水打湿似的,沉重得散不开。如果这时候出现在双木河镇,你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会被这种香味填满。

但是我们无法见到这样的双木河镇,它只在老人的故事里。讲故事的老人一代一代死去,新的生命不断诞生,双木河每时每刻都在流向遥远的东方,故事里的双木河镇,却永远是一个模样。

我们故事里的双木河距离老人故事里的小镇已过去了数百年。

几百年之后双木河依然缓缓淌过山脚,山上依旧树木丛生,河滩上的鹅卵石在清晨闪着粼粼的光。

双木河镇却不再是故事里的模样。你再也闻不到清晨的双木河镇新制木屋的馥郁芳香,那些木屋经过一代代双木河人灵魂的沉积,已经变成厚重的乌木色。街面也变得平整,再没有露水的栖息之地。

几百年来双木河人的生活像那条河一样波澜不惊,顺着岁月流淌过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双木河人的祖先从战乱和困苦中逃到这与世隔绝之地,便再也不愿同样的痛苦降临在他们的子孙后代身上。他们要子孙后代做永远的双木河人,世世代代守着双木河。双木河人记得祖先的遗训。

双木河人生生死死,繁衍不息,日日看着双木河自西向东不知流向什么地方,他们感谢祖先赐予他们这样一个没有战乱和饥饿的富饶之地。尽管战争和饥饿只是祖先流传下来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