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到了升学期,林洋放了个大霹雳,决定去学画。阻力重重,最终她如愿以偿。而郑宇也多了个任务,周六周日骑车陪林洋到郊外公园写生。
我从小就知道,林洋在绘画方面天赋高超。
唯一一次去看时,她在夕阳里抿着嘴,画着公园里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绿树和树下乘凉的表情安详的老人。太阳落尽,她的油画仍然熠熠生辉。林洋用沾满颜料的手指在我们面前晃晃,咧着嘴笑得一脸得意。溅在身上的颜料散发着刺鼻的松节油气味。像个落拓艺术家的妹妹,眼角眉梢的神情在我看来都太过陌生。我突然发现,妹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毫不起眼的小鬼,而是在不动声色间,变成了与我不同的女人。
太过耀眼,以至于我们虽然是孪生姐妹,但是彼此毫不相似。
我再没有去陪过她。
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林洋和郑宇,拥有我无法进入的某个世界。
最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
“你真的决定了?”房间里的光很暗,他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我,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郑宇,如果你说让我不去,我……”
门被一把推开。林洋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若不是郑宇在,我真想把手里的水杯扔过去。她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嚷嚷着让我不要走之类的话。
我看着郑宇,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好像面对着一堆破破烂烂的外文报纸,试图从中辨认出一些字句来,可是我失败了。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剔透而又无辜——我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目睹了郑宇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情,大部分时间也参与其中。可是我始终看不清郑宇的目光落在哪里。我看不清郑宇眼睛里隐藏的情绪。他对我而言,是海尔芙拉在水面上模糊而美丽的倒影。
令人疲惫的模糊。
所以我选择离开。
异国的日子总是异常难熬,很多时候,我无法抑制对郑宇的思念。那段难熬的岁月,留下了太多痕迹。海尔芙拉被我偷偷带来,依然郁郁葱葱地长在我的床头。英国郊外的夜晚安静极了,我躺在床上,内心却有声音在耳边粗暴的呐喊。每当这时,郑宇便化作海尔芙拉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在我内心那个咕嘟嘟沸腾的火山口上姿态闲雅,亭亭玉立。每夜每夜,海尔芙拉盛开在我的心上,带着辛辣的香气,总能让我轻易就红了眼睛。
“林洋,我上班去了。”我收拾停当,站在床边用她头发挠她的脸。
“快走快走。”她挥开我的手。
“你不给爸妈说一声你回来了吗?”
她突然睁开眼:“别告诉他们我在你这儿。”
“就你事多。”我打她屁股:“今天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林洋翻个身盖上被子:“今晚有事。”
“成,”我走向大门:“别忘了吃早饭啊。”
出了电梯,我打了个电话。
“晚上出来吃饭。”有些事情还是谈谈比较好。
“今晚?不行。”郑宇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公司有些事,我得加班。”
“好吧。”我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