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渐紧。

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戍边六载,雁门关的黄沙漫漫打磨得他的脸愈发棱角分明。

隔着百里,他好像就闻到了满城的香枝,还有妻纤手包的豆泥骨朵。

胯下的马通身雪白,四蹄却像妻满头的青丝一样乌黑如墨。他唤它,玲珑。那是一头颇有灵性的马,也是他戍边六年唯一的慰藉。

水官大概是感念莆仙人虔诚,才入夜便天降大雨。马蹄飞疾,驮着他误入一片树林,脚下道路愈发泥泞。

那树林幽静如鬼魅,玲珑也有些躁动。他隐隐有些不安,低声唤着玲珑,持鞭的右手默默地握住腰间的长剑。

玲珑一声嘶吼,扬起前蹄,竟生生把他仰面摔了下来。他疑惑,玲珑生性温顺,今日怎会如此异样。

一个纤细的身影伴着盏琉璃灯浅浅而来,轻轻抬手便把他从泥里扶了起来。他别过半张脸,油纸伞下是个极清瘦的女子。女子垂着眼睑,明明灭灭的琉璃灯下,鸦翅一样的睫毛闪下一片阴翳。分明大雨瓢泼,女子衣衫却不见半点泥泞。

世人常言林中多山鬼,更何况普通女子又如何有如此的力气。他自小看《搜神记》长大,情知多半是遇到精怪山鬼,略作斟酌,只得恭敬一揖:“在下回乡途中路过贵地,多有冒犯,还望见谅。”他声音有些哑。

女子淡淡地笑,看也不看他,手指若有似无地抚过玲珑的脖颈,玲珑竟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子渐行渐远。

他握住长剑,沿着女子的脚步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