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许初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小年过后,似乎老天也应了母亲的意,许初是再也没见过柳姨了。只是除夕那夜柳姨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的调儿在许初的耳边萦绕了好些个日夜。
后来,许初的亲爹爹和府里后来纳的新姨娘前些时候生了家里的第五个儿子,许初的娘亲江夫人叫了许初回去见见新儿。所以那段时间许初渐渐离了许诺长住在江府。再后来,许初回了许府的时候,秋荻一见着许初就忙着跑过来说道:“表少爷,您可回来了,大奶奶让我给您说,您呀赶紧劝劝少爷。您可不知道少爷这小半年总爱往那个小贱人的小院儿里跑。大奶奶阻了好几次,也还是被少爷想着法儿给糊弄了过去。大奶奶可盼着您呢……”
秋荻后来嘟嘟囔囔地又在说着些什么,许初是一句也没听清了。凭着许初和许诺这几亲厚的关系,这半年通信也有,但这事儿是从没听许诺提起的。许初第一次觉得鼻子里像是吹进了风,只觉得酸得这股劲儿直直吹到了脑子里。
本是五月上旬,正是海棠花开得正好的时候。许初去许诺的慎园寻他却是无果。于是许初顺着记忆中模糊出现的那条路往棠苑走。
“承之,承之,我回来了,你在……”
“哪儿……”两个字讷讷地慢了半分才被许初几若无声地道了出来。
许初扶着棠苑的石壁目光呆滞了些,许诺循着声音从院子里回望过来。是的,刚才是许诺在和柳姨唱那句“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许初还记得,那是去年除夕夜里柳姨唱的《游园惊梦》。
许诺本就是清秀的样貌,甚至有些女相。两岁那年母亲给许诺求了护佑的玉观音。从许诺五岁开始,便要和母亲在开春的时候去北山的灵隐寺上香。恁是延续了十年也不曾间断。如今许诺这抹着红脸蛋儿唱戏的模样,若是被许诺的爹爹瞧见怕是要打断了腿去。
许初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似乎生生缠住了千万根丝线,剪不断,理还乱,茫茫一片不见端倪。
许诺看见许初的一刹那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边跑来边说道:“华元,你总算是回来啦。我在学那曲《游园惊梦》呢,来,我唱给你听听,你给比较比较柳姨年前的调儿怎么样。”
许初听见许诺提到《游园惊梦》的时候当恍过神儿来,他一把拉过了许诺,看着许诺身后笑脸盈盈的女子,说道:“柳姨,我是华元。今天方才回来,算是好些日子没见着承之了,我哥俩也想要好好叙叙。”许初直视着柳姨的笑眼,继续说道:“那,我们就先不叨扰了。”说完就拉着许诺往院外走。许诺一步三回头,末了突然停住,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身后大声喊道:“柳姨,你等着我啊,下次我还要跟你学那没唱完的画眉序……”许诺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这些话时微微被握紧的小臂。
棠苑的垂丝海棠开得果真是雅致得紧,海棠春睡,红的粉的连成一片,映带着身后的柳姨苍白深刻的锁骨像两只欲睡的白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