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炸水库的县长

要炸水库的县长

水的困惑,是笼罩在民勤头上的阴云。景泰守着黄河浇不上水是一种焦灼和无奈,古浪天不下雨是一种失望和惆怅,而民勤从水多到干枯再到盼水,是一种依赖之后的失意。这种失意和依赖,最终催生人们心底的愤懑。

1962年下半年,缺水的民勤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事件:民勤有两个姓李的副县长带领一些人去炸武威的水坝。

武威地处上游,民勤位于下游,两地都依赖石羊河水的浇灌。沿着石羊河,大大小小的水库,都想蓄满了水满足自己的需要。上游不给下游放水的事经常发生,多少年来纠纷不断。当时两个都姓李的副县长,一个叫李玉新,一个叫李希文。两位副县长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却因为心系老百姓的安危而成为民勤人心目中的英雄。

李玉新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在民勤县六坝乡六坝村李家大门。1927年出生的李玉新,出自家教很严的人家。父亲李得华,虽然是一个农民,但对孩子的教育却很值得品味。李得华看着两个儿子都守在家中,觉得不是长久之计,有一天就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你们到外面闯天下去,不闯出个名堂来,就不要回来见我。小儿子出去正碰上过路的解放军,参军入伍。李玉新是大儿子,出去后遇见前来解放民勤的同志,一了解出身呀等政治条件合适,便参加了工作。

李玉新先是在民勤新河乡当文书,后来当区长,1956年当了副县长,按照父亲李得华的要求,算是闯出了一些名堂。

父亲李得华的家教很严,不允许李玉新在乡亲们面前耀武扬威,李玉新每次回家,先是骑马到村外,然后下马步行回家。

土生土长的李玉新性格耿直,行为近乎粗鲁,但平易近人,是个典型的农村干部。民勤的老百姓都知道有个土生土长的李县长,因为他的头有点扁,百姓们干脆亲昵地称他为“扁头县长”。

老百姓喜欢这个县长,但李玉新耿直的脾气却和官场乃至当时的政治风气格格不入。李玉新考虑任何事情,都是从老百姓的利益出发,绝不做任何虚无的面子工程。兴修水利的时候,熟悉家乡地形的李玉新坚决反对修二干渠,说那是“清鼻子往眼窝里淌”,地势上仰水流不上去,修了也白修,反而劳民伤财。这本来是属于决策认识上的差异,结果却挨了批判,说他是“右倾机会主义”的应声虫。但秉性耿直的李玉新不管这些,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当官要为民做主,不为老百姓做主,只想着顺杆儿溜,那不是老百姓的官。

那时民勤已经开始饿死人了,可公购粮照样要缴。放卫星、高产田、浮夸风的结果是公购粮比以往缴得更多。一天,新河乡的社员赶着粮车去缴粮,刚走到县城附近正好被他遇上了。李玉新一问是缴公粮的,立即说:“人都快饿死了,还缴什么公粮?拉回去分了吃去。”这还不算,为了让老百姓活命,他还给城周围几个公社的人暗中出主意,叫把存粮私下分了,免得饿死更多的人。在当时那种政治形势下,这样的干部,恐怕在全中国也找不到几个。

李玉新的做法,在一些人的眼中,自然是胆大妄为,他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很快,李玉新就被下放到民勤栅子沟农场去劳动改造。但是老百姓却认他服他。1962年,他再次当选为副县长,不久便发生了炸水坝的事件。

干旱,缺水,地里晒得都快冒烟了,眼看着一年的辛苦就要白费,但上游却迟迟不放水。老百姓盼水、等水的渴望,就像一堆干柴,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要燃起熊熊大火。

7月22日晚,民勤县的三个水管所所长、二十二个民工,用汽车拉着炸药来到武威金羊乡七条坝。刚把炸药放在水坝上,就被看水坝的民兵发现了。这件事立即被反映到了上面,被公安部定为反革命二号案件,武威地委责令民勤县严肃查处。

其实,炸水坝的主意不是二位姓李的副县长提出的,而是当时民勤县委的决定,他们只是执行这个决定。本意是想做个样子吓唬吓唬上游的人,好叫他们赶快放水。事情发生时,两个李副县长在一起工作才四十天,相互之间还不了解,更不可能策划如此重大的事件。可现在乱子捅大了,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两个人聚到一起商量该怎么办。他们觉得,县上的主要领导都是外地的,主观上是想给民勤人民办好事,责任不能给他们推;而他们两个都是本地出身的干部,好赖也是家乡的事,应该由他们出头抵罪。后来又觉得两个人都出头有点亏,两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都关起来两家人以后的生活就成了问题。于是想到由一个人出头抵罪,另一个人负责养活两家的老老小小。开头两个人都争着去抵罪,后来想得更现实一些,决定让李玉新负责两家的生活,由李希文出头抵罪。原因是李玉新的工资比李希文的高一些,照顾两家人的生活更为宽裕一些。

想好了对策等待着处理,却总也不见动静。直到1963年春这件事才被提到日程上,给县长以党内严重警告、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处分,给他们两个人的处分是:给予李玉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调离民勤县工作;李希文留党察看,免去副县长职务。

但是,从这件事情上却不难看出,因为缺水,干部心中的积怨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的老百姓?老百姓缺少可以活命的水,又哪儿来的生态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