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儿
李培福正在为三泵站的选址而纠结。
刀棱山离景泰县城十余公里,景电一期工程的三泵站就要修在这座山的旁边。两山夹一沟,狭窄的地形,可供泵站修建选择的余地很小,既要泵站位置符合工程要求,又要提防山沟里万一爆发洪灾。这些原因,导致了三泵站位置迟迟难以决定的尴尬。
在这之前,设计队组织人员,对刀棱山的地质结构,有过一次严格的踏勘。
钻探队和来自东北平原的王成玉接受了钻探踏勘的任务。王成玉算是领教什么是山的概念了:刀棱山夹着山沟,真正是山大沟深,只身一人爬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搬运笨重的钻探设备了。当时正值11月份,天寒地冻,似乎呵口气都要凝结成霜。技术领导带领各班组长和有关人员进行现场踏勘,确定了在刀棱山的钻探工点,炊事人员用竹帘子搭起简易的伙房,王成玉他们搭起了七八顶帐蓬,对刀棱山钻探踏勘的工作就算展开了。
钻探队的技术人员带领民工,有的赶修上山的小路,有的平整钻台,有的往山上搬运生活用具。寒冷的天气,面对超负荷劳作,工人们也无可奈何,开工不大一会儿,大家伙就已经汗流浃背了。修好了上山的小路,钻探队组织人员往山上运钻探机械。由于山高路滑,机械重,上山的路很不好走,王成玉感觉就是不拿东西光人上山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拉机械和扛上管材爬高山了。刚爬上几步就气喘吁吁,两腿发软,一个个脸通红,汗流不止,大张着嘴直喘粗气;但只要坐下来休息片刻,寒冷就会迅速吞噬身体的热量,一种就要被冰冻的感觉,又促使人们赶紧站起来行走。经过来来回回的不懈努力,总算把机器材料都运上了山。几吨重的红土也被钻探技术人员和民工们一筐一筐抬上了山。
钻塔总算搭起来了。但是钻探没有水便无法工作,而这时又是滴水成冰的季节。机长带上几名工人用喷灯上下烤冻实了的水管,但烤了山上的,山下的又冻住了,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很难展开钻探作业。后来大家想了个办法,干脆在山下把水加热,再送往山上,这样才解决了钻探用水的困难。
中泉乡尾泉村的民工尚可琦在山下负责烧水。在这之前,女儿已经在工地上干了一段时间,天冷了,他和生产队商量了一下,就来工地换回了女儿。
烧水的工具是一个大铁桶,在下面加了煤炭,把水烧到需要的温度,等其他民工来挑到山上去。烧水,这看似清闲的工作,却给了尚可琦难熬的折磨。面对大火的一面,给人一种似乎要烤焦的炙热,而背对大火的一面,却似乎要被呼啸的北风冻住了。一双脚,需要不时跳来跳去,而来自地面的寒冷,却很尖锐地钻进鞋子。有时水烧开了,从山下挑到山上,要是速度慢一些,照样会被冻住……
钻探结果表明,要建三泵站的位置,有积层很厚的风积沙。三泵站位置选不定,李培福心里着急。他拄着拐杖,溜达在工程技术员的宿舍、办公场地。
有一天,李恒心正在宿舍工作,李培福走了进来。李恒心急忙让座。李培福心事重重地挥挥手一言不发。李恒心知道,三泵站选址,因为既害怕受到洪水的冲击,又要避开风积沙,领导们正举棋不定,大家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看法。这几天,只要有时间,李培福就会到他们宿舍串门,和他们聊各种方案,不同位置建泵站的利弊。在确定三泵站位置的前一天,在大家各抒己见之后,李培福站起身,他似乎自言自语般说道:“设计人员能拿出一千个方案,如要讨论,怕能讨论三年了。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领导的决定,当然领导的决定还是要建立在比较之上。”
李恒心送李培福走出宿舍门,他突然感到,人们为什么要叫他“李老汉”了,步履蹒跚的总指挥,已经有了老人的步态和苍老了。
李培福登上刀棱山,召开了现场办公会议,他用拐棍一指,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三泵站位置就选在这儿,谁再翻案就批判谁!立即准备开工,不敢再耽搁了!”他用严肃而冷峻的目光看了看在场的人员,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培福所选的位置,也是众多方案中的一个,位置正好是紧靠刀棱山的位置。看似随意简单的定夺,其实是做了很多工作,李培福也是进行了深入的比较之后才做出决定的。
陈可言心中没有底,但李培福的“谁再翻案批判谁”就是死命令,有了这道死命令,开挖工程按期开工了。三号泵站开工后,由正路公社的民工开挖。一天,陈可言放心不下,一大早就赶到工地。营长张悟说:“风积沙层很厚,挖了一方,我看还有两方都不止。”
这正是陈可言所担心的问题,是挨批斗还是实事求是,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进行比较取舍;但是骨子里的耿直,忠于事业忠于科学理论的素养,让他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陈可言没有声张,抓紧时间再一次进行研究。他仔细调查、分析了大沙沟的洪水的河道、流量情况、地质条件,在采取防洪措施的前提下,最后还是把三泵站的位置,移到现在的位置。
张悟提醒他:“你可不敢犯错误。”
▼泵站建设
陈可言毫无表情:“我只想对工程负责,对老百姓负责,总指挥那里,我去说,你按照新的改动抓紧施工。”
张悟点点头,在具体的施工中,他不得不佩服陈可言的挪动。好在,李老汉的拐棍不是图纸,也没有精确的数据,所以在施工当中稍稍移一下位置,避开风积沙,对工程顺利进行,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只是他担心,陈可言汇报了之后,李培福会怎么对待他?同时他也多了个心眼:也许,陈可言不会向李培福汇报,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只要工程不出问题,谁也不会追究挪动的责任。
但是事后,陈可言如实向李培福做了汇报,并陈述了挪动的理由和好处。李培福听了之后,并没有批判陈可言,而是哈哈大笑:“你挪了什么?我指的就是那儿呀!”
陈可言一愣,随即明白了李培福的用意,微笑着离开了。看着陈可言的背影,李培福笑得更开心了:“有这样负责任的年轻人,还有什么干不成的工程?”
从工程的角度出发,保证质量,陈可言的敢于直言是出了名的。工程刚开工,人员来自四面八方,但是“设计革命化”,签字被视为“技术权威”为自己“树碑立传”,当时设计的图纸上,不仅没有设计、校核、审查等环节的签字,就连描图员也不签字。有一次,陈可言发现三泵站前一个渡槽的图纸,高程对不上,问题严重,立即向领导如实做了汇报,说明签字是对工程的负责,否则出了问题,就要返工,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最后经领导研究同意,立即纠正,按规定签字出图。为了打消大家对“技术权威”的畏惧,在一张图纸上,先由李培福和陈可言带头签字,随后,这一规定被落实到每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