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祸
在二期工程中,李恒心承担的工作,就是陈可言在一期工程中的工作。当李培福10月份回到景泰川之后,李恒心知道二期要开工了。进行的这一切都是早就规划设计好了的,李恒心感到,因为一期围堰的经验,加上二期机械化作业程度提高,工程比预期的要快很多。浇筑泵坑的时候,参加过一期围堰的民工,各个都成了手法娴熟的老工人老师傅,加上古浪民工盼水心切的热情,工程进行得不但顺利,而且质量很高。
一泵站浇筑完成后,新堡营和干城营被分到三泵站、石门沟一带,炸石头,修渠,做泵坑地基。干城营的民工大都来自山区,工程上的伙食虽然不比新堡营,但是还可以吃饱肚子。
来自景泰民工营的王花元才十五六岁,小姑娘和大家一起在二泵站挖泵坑。在红鼻梁子,他们挖了地窝子,晚上就住在那里。工地上的姑娘们组成了铁姑娘班,每天从泵坑往外拉红胶泥,任务量是一个班拉两个“正”字,两个人一组,一个多小时之后休息一下。红鼻梁子多是红胶泥,这种土很坚硬,致使工程进度很慢,用炸药炸,加上人工挖,几乎是一点一点往下啃。
生活自然比一期施工期间好多了,不管吃的什么,最起码能吃饱,再没有限量的说法。早上是苞谷糊糊,中午是面条,肚子饿了,再吃一些家里带来的炒面。苞谷面疙瘩是晚饭。晚饭过后,是他们最最快乐的时光,不是学习,就是跳舞,跳忠字舞,唱《东方红》,热热闹闹一直玩到熄灯号响起。那会工地作息吹的是军号,从扩音器里按时放出来,要求民工们按时作息。星期天不劳动,姑娘们就结伴跑到一泵站去玩,看泵坑,看泵站,叽叽喳喳议论黄河水怎么就被抽到了山上。完了,就去芦阳城里玩,一点也不觉得累。
泵坑挖出来,就是浇筑。二十多台搅拌机昼夜搅拌,姑娘们手里提着一个铁棒(振动器),放进水泥里震荡,溅起的泥点就好像一群蜜蜂在飞。一天下来,脑子里全成了嗡嗡声。
浇筑完了,把模板从泵坑往出来拉,模板上全是钉子,一不小心,钉子就从脚心扎了进去,二十多天也不见得好转。小伙子最容易犯这样的错误,而对于细心小心的姑娘们来说,这些危险从不会发生。
五月端午到了,民工团给每一个灶发了两斤清油,大家几乎都做了凉面吃。姑娘们被准予不出工,帮厨大师擀面切面拌面。虽然没有什么菜,但黄黄的清油拌在面里,一股油香味就在山沟里弥漫。调上一些白墩子的白盐子,浇上两勺葱花子炝的醋,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有细心的民工,从山里采来羊胡子、野蒜,就着吃起来更加香甜可口。
对古浪来说,修建黄河提灌工程不亚于一场战争,在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后,正如战争年代一样,支前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当时在很多偏远的山区,口粮极度匮乏,在人均每月不足二十斤救济粮的情况下,尽量保证参加工程建设的民兵每月四十五斤的口粮供给。淳朴的古浪群众,为了把黄河水早一天引到家门口,有的宁可自己去宁夏、张掖等地去乞讨,也要让子女们在工地上安心苦干。武威地区剧团和古浪、土门、大靖、黄羊川等公社的文艺宣传队,纷纷赴工地慰问演出。总体上来讲,古浪民工团在物质生活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在“一定要把黄河水引到古浪土门子”的信念支撑下,在“天上无飞鸟,地上不见草”的荒山沟里艰难苦干。
▼浇筑泵坑
前来参加建设的青年民工,付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汗水,有十多名青壮年劳力,在施工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有的被山崩压埋,有的被水浪吞没……对于这些有姓有名的光荣牺牲者的掩埋及善后处理,因为姚光汉在团部搞后勤财务工作,他都参与了料理。当时每个死者,也只是三百元左右的殡葬费,就算结了。
1976年冬天,有几个营的民工,在一泵管道爬坡山头工地施工,突然,在古浪营和裴家营的接合部位,发生了大面积的滑坡。刹那间,尘土飞扬砂石乱滚,不知有多少人被压在下面。幸好是白班,灾情就是命令,在场领导,一面布置各营集合清点人数,一面组织抢救,挥力搬石移土。当即发现有十二三人被压在其中,有的刚压住半身,很快被挖出来,抖擞身上的泥土,转回头再挖别人。有的埋没很深,而且山上的砂石继续在下滑。有一块平房大的巨石,正在缓缓移动,滑向压住人的虚土。千百名营救人员,被吓得目瞪口呆,束手无策。一时之间,既不能动,又不甘心停止救援,但要再挖,巨石滚动,所有人都会被压成肉饼子。
见此情况,李逢春抢先几步,率先站在巨石面前,断然指挥大家赶紧挖人。说来幸运,巨石停在那里,再也一动未动。下面挖出来十多个小伙,最后一名青年不幸窒息而死了。据目击者说,出事当时,他本来可以幸免的,但为了拿工具,却被铁锨把绊倒,结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临过年了,李逢春不知是求成心切,还是疲劳过度,突然发病,牙疼肠绞,坐立不安,起卧翻滚,处于非常痛苦之境。团部医护设施有限,只好将他搀扶架起,用拉水卡车送至四十里外的条山工程局医院治疗。经诊断需要拔牙,牙拔了,阑尾却又急性发炎,急需手术治疗,但要家属签字。姚光汉只好急电告知古浪县委。齐康然书记连夜驱车,赶到医院签字,次日凌晨手术成功。原来他的阑尾偏偏生在肠壁后面,因而多翻腾了三个小时。
工地顺利施工的时候,总指挥李培福和省水电工程局局长窦明海,一起前往古浪视察,就景电工程建设的意义、渠线、施工等问题,讲了自己的看法,并察看了古浪县土门贾家磨到八步沙渠线。李培福,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也许,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越来越衰弱;也许,他已经感觉到正在进行的工程将要面临的困难。但不论怎么说,老人带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行走在他梦寐以求的提灌工程现场。李培福的双眼,恨不得带走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