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是个好办法

包工是个好办法

暂时被压制下去的邪风,现在却以另一种姿态呈现了出来。“治坡治窝”发生了矛盾冲突。“坡”是大家的,甚至是别人的;而“窝”是自己的,治好了谁也拿不走。所以,工程团职工中,部分人心思用在“治窝”上,瞅空子鼓捣自己的“窝”,对“坡”的感情远远没有对“窝”的感情深,“坡”上混工资,“窝”里过日子。

这种现象的出现,正常而不奇怪。职工生活本来就相当困难,指挥部无力解决,还不允许自己改善改善?指挥部后勤建材管理摊子大,铺得开,有着很多可以改善住房条件的材料,姜作孝再能干,也无法安排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眼巴巴地盯着材料,不时发生的材料丢失情况,恰好说明了职工的需求。但是,偷窃的行为怎么也说不过去。如果能发动群众,调动群众的积极性,把工程建材当成自己的财物,那么,从群众眼皮子底下偷东西,除非是神偷,一般人就没那个本事了!

李培福召开指挥部党委扩大会议,一一摆出了上述问题,要大家讨论,拿出解决的办法。当然,首先要解决的是工程进度问题,是如何保证工程顺利进行。

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李培福在烟雾缭绕中沉默不语,听着大家的建议。有人主张开展运动,抓典型,开批判会,团结工农兵,高举“阶级斗争”这面旗帜,在运动中要速度,斗争中出成果。有人提出纯洁管理队伍,把管理队伍中的“五类分子”及其接班人清除出去,吸收一批根正苗红、思想过硬的人员进入管理层,向管理要速度,在管理中出成果。

在一阵吵吵嚷嚷之后,副指挥贺建山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些问题的出现,主要是责任不明确,如果分片分点分部门落实责任,只要责任到头,这些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这一说法,让李培福眼睛一亮,他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一连声追问贺建山:“老贺,怎么才能责任到头?你能不能说详细一些?”

以稳健著称的贺建山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我还没想好,大家继续讨论,继续讨论。”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反倒不讨论了。

化成看看李培福,又看看贺建山,猜测领导细微的变化。他清楚,几乎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贺建山所说的责任到头,实际就是承包制,是刘少奇曾经实行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当时正在风头上,全国批刘少奇及其“资产阶级路线”,此时讨论包工制,岂不是引火烧身?

然而,面对施工中出现的这些问题,除了采取这个办法,还真没有更好的措施了。打着阶级斗争的旗号,当然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可是吃着这样的饭菜,住着这样的地窝子,于心何忍?那些农民,本来就已经付出了很多,现在这样去搞,只会更加让他们出工不出力了。

化成略一思考,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哈哈笑着,似乎讲着和会议无关的故事:“大锅饭,出工不出力,最厉害的就数农业生产队了。但是,生产队队长很聪明,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想出了很多的办法。我听说一个生产队翻粪,准备运送肥料,一堆粪,按照以前大家都来干的惯例,调十个全劳力社员,十天还干不完,总计工分一百五十个到两百个。生产队长脑袋瓜灵活,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实行包工制,承包给某一家,则只给三十个工,有人就会抢着干,并且干的时间短,三五天就能干完,而且质量还好。再比如,收庄稼,黄田不等人,那是一个抢时间、抢速度的活儿,所谓‘龙口夺食’,来不得半点马虎。但是,如果实行开工制,有人才不管什么‘龙口虎口’的,几十个人,巴掌大的一片地,半天了还收不完,队长跟在屁股后面督促,又喊又骂还是无济于事。因为一下子干完了,就没地方挣工分了。如果实行包工制,则同样的工分收完田,速度要快十倍以上。所以绝大多数生产队收黄田,都采用包工制,为的是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不要给糟蹋了。”

▲在工地率先承包干活的王自达

化成看似轻描淡写的讲述,却让每个人心中都明白了。这个不就是“三自一包”吗?但是,你能说这个“三自一包”不正确吗?不正是这个“三自一包”,才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取了最大的利益吗?贺建山看着化成笑了笑,低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什么。

烟雾中的李培福微微点头,围绕他的烟雾一阵骚动。化成的话,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草土围堰的时候,寺滩营的民工负责从远处运土,那个办事员叫王自达,看着大家拖拖拉拉地运土,就出了个“馊主意”。他的这个主意就是承包车数,一个人四十车子,干完就可以休息。

李培福前去视察工作,看到很多民工在休息,很惊讶,就上去询问究竟。这才知道,他们已经干完了一天的活。一个民工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不信你看,四十车子,一车也没少。”

原来,每拉来一车土,王自达就给民工一张盖了私章的票。李培福找到了王自达,问他:“你是不是在给民工发票?”

王自达心里直打鼓,红着脸说:“发了。这个办法好,你看看,不到半天,就干了一天的活。要是以前,一天都拉不来这么多的土呀。用这个办法,领导再也用不着喝神断鬼了,社员们自觉着呢。”

李培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瞥了一眼王自达:“你哄得把社员累坏了怎么办?”

王自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累不坏。我们在生产队劳动,经常用这个法子,社员们也愿意这么干。”李培福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往事让李培福果断地扔了烟头,他看看沉默的会场,再没要求贺建山发言,而是直接说:“我看,要解决这些问题,唯一的办法是实行包工制。”

会场一下子静得出奇,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人们生怕漏听了一个字,都支棱着耳朵看着李培福。

“现在,泵站、渡槽、隧洞等重点工程均已展开,渠道开挖、衬砌,道路整修,平田整地等等工程,都可以实行包工制,包工、包料、包工期、包质量,特别是渠道的开挖衬砌,要四包到底,严把质量关,一旦翻工,就要给予四赔处罚:赔工、赔料、赔工期、赔质量。”详尽的表述,好像不是才做的决定,给人的感觉是他好像已经深思熟虑很久了。

参会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声。人们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悄声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了,实行这个办法,肯定不会返工的,因为真要返了工,赔工、赔料能行,赔工期、赔质量恐怕就不可能了。谁敢赔?谁能赔得起?而这样做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加快工程建设进度,保证工程建设的目标顺利实现,便于材料管理,保证工程建材不再流失……

李培福继续讲,他借用了王自达的一句话:“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调动民工的积极性,你们也不用喝神断鬼了,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再没有听清楚李培福后面说了些什么。会后,各工点组织人马,分头实施大包干。人们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工程速度空前加快,建设场面热火朝天而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