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丰收者的心坎里
古浪县委组建景电工程古浪指挥部。抽调参加景电二期工程建设的全体人员在海子滩黄河农场报到。在黄河农场等了七年的农场职工,终于听到了上马的消息,高兴的心情,几乎可以用欢呼雀跃来形容了。他们积极申请去工地,重新开始和延续他们被中断的梦。
在这里等待,再从这里出发,黄河提灌工程,终于向渴盼黄河的古浪人展露了希望之光。
李培福,这位为景电工程呕心沥血的老人,在有生之年,终于听到了二期工程重新上马的消息。可是,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亲自指挥和完成这个工程了。
从1980年开始,李培福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他的病情备受各方的关注,特别是景泰、古浪的老百姓,对这位老人的牵挂令人感动。吃水不忘挖井人,在他们的心里,这个挖井人就是李培福。他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祝福和心情。
1980年10月上旬,沈秀林打听到李培福的“脑血栓”病情有所好转,已经出院在家休养。一个星期天,下午两点,他和另一个同事从引大工程指挥部机械动力处驻地中堡镇,坐班车到兰州,来到李培福的家中。
李培福静静地躺在床上。夕阳的余晖洒在老人的脸上,安静,温暖。沈秀林轻轻走到跟前,和李培福握手、问候。李培福一看是老景电人来了,马上有了精神,示意想坐起来。沈秀林扶他起来靠着被子坐下。刘波热情地给他们沏茶,李培福安顿她去准备做饭,沈秀林急忙起身挡住,说自己吃过饭了。刘波陪他们喧了几句,又忙别的事去了。
李培福气色很不好,耳朵越来越背,助听器要调到最大才可以听得到来人说话。握在手里,老人的手凉凉的,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真让人担心稍一用力就会碎了。沈秀林看着老人,突然觉得很酸楚。不知道为什么,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原指挥部大院里。
因为秘书工作,沈秀林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李培福。在那个动乱的年月里,因战备和“四防”需要,夜间在指挥部机关住的单身职工,都要轮流巡逻值班。
▼参加劳动的沈秀林等人
沈秀林在指挥部大院里值班巡逻时,几次经过李培福的办公室,亮着的灯光将老人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看见他戴着老花镜,在灯旁伏案而坐,认真仔细地看工程材料计划表,用红蓝铅笔圈点标记。他一会儿执笔书写,并一件一件地装在信封里;一会儿皱起眉头,冷静地思考问题;一会儿站起身来,连打哈欠,揉揉眼睛,捶捶后背……
到凌晨两点,李培福出来转的时候,沈秀林赶紧走到跟前小声说:“李指挥,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呀?”
李培福活动着腰肢,长长吐出一口气:“事不由人,睡不成啊,白天跑工地,顾不上,只能连夜给老同事、老朋友、老部下赶写了五六封求援信,明天早上,让几路采购员带上去找他们,想办法调剂些三材(钢材、木材、水泥)和短缺配件,以解决工程建设的燃眉之急。”
沈秀林跟随他后面,在院子里转,边走边谈,从李培福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感觉他已经疲惫不堪了。沈秀林再三劝他休息,他应允活动活动就睡。可又情绪激动地说:“景电工程,离明年国庆上水草窝滩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了,但由于多种困难,工程进度不够理想,叫人着急呀。”
转了十几分钟,沈秀林又催李培福快点休息,他应承着“就睡就睡”,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进了宿舍。沈秀林跟着进去,把他的被子拉开,看着他睡下,才出去把门拉好。那时,他的精力是多么旺盛呀!
而现在,李培福一顿只能吃进很少的食物了。就在沈秀林询问下一步如何治疗时,刚张开嘴,李培福就把话题转到景电工程上,问他们最近到景泰去了没,景电提灌运行是否正常,夏季作物收成如何,秋田快熟了,长得怎么样,灌区绿化情况、群众的生活如何……
沈秀林连连点头,如实回答,他说灌区一切都正常,夏粮大增产,秋天丰收在望,绿化面积逐年扩大,很多移民已经用灌区里栽下长成材的树盖起了新房,灌区生产的粮食,社员们吃不完,家家年年都有余粮。
*上水后,灌区的好日子才开始。
李培福听了这些,非常高兴,笑了起来,激动得连口水都流到衣服的前襟上,但他本人毫无察觉,兴奋得忘记了自己重病在身,竟滔滔不绝地畅谈景电工程当年的建设盛况。
此时,李培福的妻子刘波一手端着温开水,一手拿了搭配好的几种药,关切地说:“吃药的时间早超过了,你忘了医生怎么叮嘱的,要尽量少说话,你一见当年的同事来,就问这问那,没完没了,而对其他地方来的亲戚朋友,说的话就很少,景电工程能治好你的病该多好……”
李培福又把话题引到1976年9月开工、1977年10月停工缓建的景电二期工程上,说:“好不容易争取上了二期工程,干了一年多就停了,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实在太遗憾了,我一直不甘心,常常梦见。二期工程又复建开工了,机械化程度更高了,工程质量更好了,建设速度更快了,提前建成竣工了,五十多万亩荒漠变成新灌区了……”
沈秀林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现在您安心治病,等身体好了,再带领我们接着搞二期工程。”
李培福充满希望地说:“病好一点,能坐车,我一定要到景泰川转一转,看一看。”
这是李培福真实的想法。回到兰州后,他老是惦记着景泰川的干部、工人、农民,惦记着那里的上水、灌溉、庄稼、树木。景泰县、工程局、水管处的领导也常去看望他。每逢见了景泰川的人,李培福是那样的高兴,那样的健谈,从生产谈到生活,从人们的精神面貌谈到过去背粮的情景。
在一个春花盛开的季节,化成前去看望李培福。
李培福看到化成来了,就高兴地拉着他在书房攀谈起来。问到庄稼,问到新栽的树木,接着问到了许多熟人。他们现在干什么?事业上进取如何?孩子结婚了没有?夫妻再闹矛盾不了?逗得客人都笑了。刘波进来说:“饭菜都好了,你让他化叔歇会儿。这老汉,一见景泰川来人,他就问个没完,魂都丢在景泰川了。”
那天的菜肴很丰盛,喝的是郎酒。可是,李培福席前,只放着一盘新剜来的油泼苦苦菜。刘波笑着说:“你们自己吃,自己喝。他有冠心病,大夫不让吃肉、喝酒。”
化成看到,李培福吃饭的动作很慢,细嚼慢咽着眼前的苦苦菜,就是不夹肉菜,不饮酒。化成的鼻子有点酸了,他在心里默默说:“景泰川九年,真的把他累坏了,干老了。”
后来,景泰、古浪的领导,从有关方面陆陆续续地获悉,李培福虽在病中,但他仍利用一切机会,向有关部门和省委、省政府领导反映景古两县人民群众期盼复建景电二期工程的要求和愿望。
1983年,李培福病情加重,张振国时任景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和县委四大班子一起去省人民医院看望李培福。医院限制,只能进一个人,大家推举张振国进去。
张振国走到李培福的病床前,说:“李指挥,我们景泰四大班子来看您了。”
李培福气息微弱地说:“好呀,你们景泰人没有把我忘记……”
张振国连声说:“忘不了,不但我们忘不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也忘不了您呀。”
李培福闭上了眼睛,他躺在床上,气色很不好,声音很微弱,气息奄奄。张振国无法再和他交谈,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病房。对着其他三个人,他摇了摇头,一切都包含在其中了。
马兆麟到省里报到后,就和张自强相约一起去看望李培福。他们带去了老人最想知道的消息:景电二期工程要开工了。已经很难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了,可是,李培福对他们两个叮嘱:“这个工程是白手起家的,一期只花了六千多万,你们一定要干好二期……”
马兆麟和张自强连连点头。面对即将离去的老领导,他们强忍泪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1983年4月30日1时30分,李培福在兰州病逝,享年七十岁。省城兰州五一国际劳动节停放烟花,以示哀悼;景泰川的干部、工人、农民群众闻得噩耗恸哭失声。
噩耗传来,兰州市城关区广武门居民委员会讨论,李培福一生献身甘肃农业,功绩显著,特捐赠六百元,以示怀念。5月7日,景泰、古浪县委、县人大、县人民政府、县政协,景电工程局、灌区管理处、国营农场、厂矿农场的领导和职工代表,赶到兰州。下午四时,华林山革命公墓各式各色的车辆二百多部,车如流,人如云,二十多位交警指挥着交通,公墓礼堂,厅里、厅外挤满了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群。
◀李培福
李培福去世后,景泰县在县志上为他做人物志。他不是景泰人,但是,景泰人却早已把他当成了景泰人。化成从1965年5月至1973年9月,担任李培福的秘书。后来职务虽有变动,但仍在景泰川和他工作、生活在一起,形影不离。李培福去世后,化成难忍心中悲痛,对他的思念,化作诗句喷涌而出,这首《培福,我们想念您》的诗歌,也许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心声:
滔滔黄河上山冈,
猎虎山下披绿装,
麦海滚滚翻金浪,
景泰川人民齐欢唱。
吃水不忘修渠人,
丰收更把培福想,
景电工程第一任总指挥。
培福同志啊!
您在哪里,您在哪里啊!
您可知道,景泰川十九万人民,
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
七个春秋,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们寻觅:
寻觅您那魁伟的身影,
寻觅您那慈祥的面容,
寻觅您那朗朗的笑声,
寻觅您留下的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我们到红鼻梁寻觅,
您住过的地窝子痕迹可见。
我们大声呼唤,
培福,您在哪里?
刀棱山谷回音:
“他已离去,他已离去,
在四井沟里,在一号隧洞。
他那拐杖点出的一串串水利建设的音符,
率领我们大步向前,永不止步。”
我们站在独山子上寻觅,
麦海掀波,林涛发出回响:
“他已离去,他已离去。
在职工奶牛场,在农民的瓜棚旁。”
那吐翠的葡萄,
红透的苹果,
坠弯枝的啤酒花,
映红了川的黄河蜜,
还挂着他亲切的欢声笑语……
我们到麦海林涛中寻觅,
猎虎山猎猎红旗发出回音:
“他已离去,他已离去,
在村民家里,在粮油收购站里。”
一家家仓殷库实,
一处处粮袋堆如山,油品闪金光。
工人、农民众口皆碑地回答说:
“培福没有离去,培福没有离去,
他永远活在丰收者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