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上访
当时,民工不愿意撤离,古浪县政府部门也不甘心。10月30日,古浪县向中共甘肃省委、中共武威地委递交继续建设景电二期工程的请示报告,请求省委不要停工,支持古浪先小干,等经济形势好转后再大干,给古浪这块农业发展潜力巨大的地方“安排个出路”。
*坐在黄河边沉思的李培福。
这份报告当时就由姚光汉执笔起草。在这份报告或者申请的文件中,古浪县政府和民工团的心情跃然纸上:“……在大沙沟安营30多里,新盖1200多间住房,安排好了2700多人的食宿,又铺开了四、五、六泵站的渠道开挖,现已完成工程量60多万立方米,付出了劳动工日90多万个。所有这些,不仅给景电工程的大干奠定了良好的开端……当我们正在大干景电二期工程的时候,省上于10月25日召开会议动员,二期工程暂停缓建。其原因是资金有困难,动力有问题。为了集中财力、物力,还将甘肃省水力工程局施工力量投入引大入秦去。由于这样,二期工程暂停。我们施工团依然坚守工地,仍在思想上、物质上做好准备,坚持要干。这是因为:第一,在党的十一大路线指引下,人民思想大解放,生产力大解放,国民经济将会大为好转。我们干社会主义的信心更足,决心更大。第二,继续修建景电二期工程,是景、古两县40多万人民的迫切愿望。尤其我们古浪人民对彻底改变干旱面貌,早有强烈的要求,不仅为了生活吃饭,更是为了早日建成大寨县。第三,景电一期工程的建成收效,对我们干二期工程提供了有利条件,创造了宝贵经验。我们决心把二期工程建成,会使我县以干旱著称的海子滩等大片荒原,同景泰川一样,变成稳产高产的米粮川,对国家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第四,二期工程已有宏伟的规划。设计技术人员,经过辛勤努力,初步完成设计规划,我们已经干了一年多,各方面都有了认识和准备。可是突然缓建,究竟缓到什么时候,干不干了,我们也不明确。所以我们现在一是怕暂停的时间太长,二是暂停一下以后再不干了,三是考虑暂停以后人力、物力都浪费太大。”
到最后,几乎是哀求了:“现在我们恳切要求,在国家经济暂时困难的情况下,如果二期工程设计规模大,能不能小一点,如果按中方案办,投资也可少一点,无论如何,时间上能否快一点?暂时不能大干,是否坚持小干?最好不要断线。待几年后,经济好转,继续大干。这样既可以减少损失浪费,也可以使我们古浪县农业发展的美好前景有个根本保证。为此请求把此项工程列入国家计划,给予投资补助并早日付诸实施。让我们把黄河水早日引到古浪去,为彻底改变古浪干旱面貌,力求实现稳产高产,尽快摆脱历史困境而奋斗!”
*回忆二期工程下马的情景,姚光汉的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已经做出的决定,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呀。但是,善良而迫切的古浪人,并没有就此罢休。11月24日,古浪民兵团联名向党中央、国务院及国家有关部委写信,表达对引黄入古工程的热切盼望。12月9日,古浪县委商量之后,安排水电局副局长刘佑桓、土门公社副书记马云山、龙沟公社书记梁文华、供销社干部魏育山四个人前往北京上访。
四个领导,有的鞋子已经烂了,梁文华的脚趾头已经从解放牌球鞋中钻了出来。古浪民工团商量,这样穿着打扮,前往北京也太不雅观了,随后决定,给他们四个人每人买一双翻毛皮鞋。四个人背上干馍馍,带上炒面出发了。马云山的衣服很不得体,里面的棉袄长出了一截子,上面的罩衣又短了一截子,长袍子短褂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领导干部。反正为了引黄工程,他们豁出去了。
四个人第一次来到北京城。找谁?怎么找?谁也不知道。北京火车站成了他们的家。白天他们外出打探消息,熟悉道路,了解上访渠道,晚上就留宿火车站。魏育山负责他们的伙食,火车站的白开水不要钱,尽饱喝,自带的炒面和干馍馍就是主要的口粮。他们大口吃炒面,弄得嘴上脸上都是白的,惹来车站许多人围观。他们毫不隐瞒自己从古浪来,而且畅言为民请命,要求工程上马。他们的使命,引来很多过往旅客的同情,有一些人,主动为他们提供消息,说一定要去找国家计划委员会和水电部,不要去国务院,到那里就成了上访,很快会被遣返回甘肃的。晚上四个人就挤在火车站的椅子上。但是每过一个小时,车站服务员就来打扫卫生,弄出的声音很快惊醒他们,实在忍不住了,和服务员吵了一架。
*刘佑桓、梁文华、马云山、魏育山四个人,上访期间在天安门广场合影。
在火车站住了十多天之后,他们总算摸到了一些门道。可是计委很明确地答复:工程上不了马。刘佑桓当场在计委的办公室大哭一场,许多工作人员为之动情。
计委没有希望,他们几个一商量,又到水电部上访,见了水电部的一位司长。刘佑桓在汇报情况的同时,止不住泪如雨下,最后,哭到伤心时,竟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这位司长感慨万千,但明确答复:“下马不是中央的决定,这个工程是周恩来同志生前批准了的,是你们省上可能就具体的实际情况而做的调整吧,你们尽快反映一下,看有没有希望。”他表示,自己将会把这些情况向钱正英部长如实反映。
无奈之余,四个人在北京待了一个多月,终于一声长叹,无功而返。
在他们去北京的同时,古浪县的几位领导,前往兰州找到了李培福,恳求李培福为古浪人民争取一下。正在遭受病痛折磨的李培福,这位为景电工程呕心沥血、立下汗马功劳的指挥者,躺在病榻上还念念不忘工程的建设。他对古浪的代表说:“你们回去好好做些准备工作,等待再次上马吧。缓建的时间绝不会太长,要相信省委绝不会忘记你们!”
刘佑桓带领上访人员回来后不久,省委书记宋平带领水利厅等部门有关人员来到古浪,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听取群众意见,探讨古浪发展大计。宋平亲自到黑松驿、石门山及横梁、干城察看。李逢春坐宋平书记的车从石门山出发,去景泰县的路上,李逢春详细汇报了古浪的意见和想法。宋平给了三条明确的答复:一、景电工程暂时下马,县上组织群众先干一些小型水利工程,以解燃眉之急;二、景电二期只是缓建,不是停建,待条件成熟时恢复上马;三、做好干部群众的思想工作,稳住人心。
李逢春等人听了十分高兴,很快将宋书记的指示传达到群众中,群众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所有的努力到此为止了,古浪民工营最终没有“固”来这一天。最后决定一个营留几个人看工地,看房子。也许,他们至此还不甘心,期许工程很快上马。
党文斌就是其中的一个留守人员。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太无聊了,党文斌闲不住,就到附近的山上抓发菜。有时就到泵站去看看,看着那半拉子工程,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既成的事实已经不容更改,在山里蹲了四个月,过完年,还等不来开工的消息,不甘心的党文斌就到农场了。
*至今,马云山还保存着当年上访穿的翻毛皮鞋。他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还在世的。
农场在海子滩廖家井地段,作为再干二期工程的副食基地,紧邻腾格里沙漠,但很平整。引黄工程停工后,不甘心的苏润提议创办这个农场,一是集中不愿回家的民工,二是为了工程再次开工积蓄力量。梁文华、姚光汉等人,都到了这个农场。
1977年11月份,这个农场成立了,苏润给它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黄河农场。当地的农民笑:“黄河离这里八竿子都打不着,还黄河呢,想黄河想疯了吧。”
姚光汉快人快语:“你说对了,黄河农场其实就是盼水农场。”
张有嘏时任古浪县水电局局长,按照县上的安排,在农场建设过程中给予大力支持。1978年初,将人力、物力撤离工地,全部投入农场。农场由原民兵团长苏润负责,利用团部所有积累约四十六万多元资金,在那里打井十多眼,出水成井四眼,旱地变水地一千二百多亩。县委领导多次帮助农场出主意、搞规划,开辟林带,定植果园,先后植树一百二十多万株,修建厂房十几幢,添置了汽车、拖拉机等生产机具,还发展了多种经营,养起了牛、羊、猪、鸡等,在裴家营海子滩上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盼水农场”。
黄河农场的职工,在种地的同时,眼巴巴翘首以待:引黄工程,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开始呢?那个力主实施景泰川电力提灌工程的李老汉,莫非把古浪人民忘记了吗?
景泰川电力提灌二期工程虽然停工了,但是,病情稍有好转的李培福并没有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