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得气源流

二、得气源流

1.《黄帝内经》

《灵枢·九针十二原》:刺之而氣不至,無問其數。刺之而氣至,乃去之,勿復鍼。鍼各有所宜,各不同形,各任其所爲。刺之要,氣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風之吹雲,明乎若見蒼天。刺之道畢矣。

《灵枢·小针解》:“空中之機,清静以微”者,鍼以得氣,密意守氣勿失也。

《灵枢·终始》:所謂“氣至而有效”者,瀉則益虚,虚者脈大如其故而不堅也。堅如其故者,適雖言故,病未去也。補則益實,實者脈大如其故而益堅也。夫如其故而不堅者,適雖言快,病未去也……凡刺之屬,三刺至穀氣……故一刺則陽邪出,再刺則陰邪出,三刺則穀氣至,穀氣至而止。所謂穀氣至者,已補而實,已寫而虚,故以知穀氣至也……邪氣來也緊而疾,穀氣來也徐而和……凡刺之法,必察其形氣……必一其神,令志在鍼。淺而留之,微而浮之,以移其神,氣至乃休。男内女外,堅拒勿出,謹守勿内,是謂“得氣”。

《素问·离合真邪论》:吸則内鍼,無令氣忤。静以久留,無令邪布。吸則轉鍼,以得氣爲故。候呼引鍼,呼盡乃去。大氣皆出,故命曰“寫”。帝曰:不足者補之,奈何?岐伯曰:必先捫而循之,切而散之,推而按之,彈而怒之,抓而下之,通而取之。外引其門,以閉其神。呼盡内鍼,静以久留,以氣至爲故。如待所貴,不知日暮。其氣以至,適而自護。候吸引鍼,氣不得出,各在其處。推闔其門,令神氣存。大氣留止,故命曰“補”。

《黄帝内经》有“气至”和“谷气至”的论述,从《灵枢·终始》对“气至有而效”以及对“谷气至”的解释来看,两者都是通过脉象判定,判定标准相同,即泻则益虚或已泻而虚,补则益实或已补而实,故“气至”是“谷气至”的简称或缩略语。在《黄帝内经》中,通过脉象判断是否“气至”或“谷气至”,也就是判断针刺是否取效的依据。

《黄帝内经》里也有“得气”的提法,从《素问·离合真邪论》描述补泻操作方法时以“以得气为故”和“以气至为故”对举来看,两者含义相同。

在《黄帝内经》中,气至是针刺操作的最终目的。气至之前,要“无问其数”,可以通过“吸则内针”“扪而循之,切而散之,推而按之,弹而怒之,爪而下之,通而取之,外引其门,以闭其神,呼尽内针”等一系列手法操作来达至气至的目的。得气之后,则是“刺之而气至,乃去之,勿复针”“气至乃休”,表明“气至”后无需进一步操作,至多是泻法时“候呼引针”,补法时“候吸引针”的出针。这样的论述与“气至而有效”是一致的,气至就表明针刺已起效,故无须进一步施术。

2.《难经》

《难经·七十难》:春夏温,必致一陰者,初下鍼,沉之至腎肝之部,得氣,引持之,陰也。秋冬寒,必致一陽者,初内鍼,淺而浮之至心肺之部,得氣,推内之,陽也。

《难经·七十八难》:當刺之時,必先以左手厭按所鍼滎俞之處,彈而努之,爪而下之,其氣之來如動脈之狀,順鍼而刺之。得氣,因推而内之,是謂補;動而伸之,是謂瀉。不得氣,乃與男外女内。不得氣,是謂十死不治也。

《难经》未提及得气的具体含义,但从该书中与得气有关的描述来看,《难经》的得气和《黄帝内经》并不相同。《难经·七十难》和《难经·七十八难》均提及得气,但得气之后,均需进行操作,或动而伸之,或推而内之,以实现补泻或养阴养阳的目的。

《难经》还提及了得气与预后判断:不得气,十死不治。

3.《黄帝内经太素》

《黄帝内经太素·卷二十二·三刺》:邪氣來也堅而疾,穀氣來也徐而和。鍼下得氣堅疾者,邪氣也;徐和者,穀氣也。

《灵枢·终始》有“邪气来也紧而疾,谷气来也徐而和”的描述。从前后文来看,“紧而疾”和“徐而和”或指脉象,即邪气和谷气来至时脉象表现不同:邪气到来,脉象坚紧而疾速;谷气到来,脉象徐缓而平和。

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中对此句的注解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他认为经文的描述是针对施术者的手下针感:针下感觉坚疾的,是邪气;针下感觉徐和的,是正气。

4.《太平圣惠方》

《太平圣惠方·卷九十九》:……至病得氣,如鮪魚食釣,即得其病氣。量其輕重,以經取之。名曰疾徐者,至病即得氣。

《太平圣惠方》卷99阐释“虚者徐而疾,实者疾而徐”时,提出针刺进入人体到达病位得气时的表现为“如鲔鱼食钓”,其机制是“得其病气”。此段文字后还有“至病即得气”之语,但由于此后文字残脱不全而难解,其具体意义尚难以明了。从前文来看,此处“得气”与《黄帝内经》的“得气”或“气至”并不相同,其气指“病气”;但其表现却与元代《标幽赋》的得气描述略同。

5.《针经指南》

《针经指南·标幽赋》:先詳多少之宜,次察應至之氣。輕滑慢而未來,沉澀緊而已至。既至也,量寒熱而留疾;未至也,據虚實而候氣。氣之至也,如魚吞鈎餌之浮沉;氣未至也,如閑處幽堂之深邃。氣速至而速效.氣遲至而不治。

元代窦默《标幽赋》中对施术者手下感的描述历来被认为是得气的经典描述。得气时,施术者针下可有沉涩紧或鱼吞钩饵的感觉;不得气,则针下轻滑慢,如处于广厅静室之中,一无所觉。

窦默认为,气至后,根据病情而决定下一步针刺操作;同时,气至的快慢可用以判定疾病的预后。

6.《针灸大全》

《针灸大全·卷一·席弘赋》:下鍼麻重即須瀉,得氣之時不用留。

《针灸大全·卷五·梓岐风谷飞经走气撮要金针赋》:氣速效速,氣遲效遲。死生貴賤,鍼下皆知。賤者硬而貴者脆,生者澀而死者虚。候之不至,必死無疑。

明代徐凤《针灸大全》收录了席弘学派的文献《席弘赋》,该赋提出了“下针麻重”,是指患者感觉;并且认为,得气之后不须留针。

《针灸大全》还收载了号为泉石者所写的《金针赋》,该文同样认为气至的快慢与疗效相关,而不得气则预后极差。

该文还提出施术者的手下感可用以判断患者的身份和预后:劳力者针下感觉强,劳心者针下感觉弱;病情易复者易得气,而病情严重者往往得气较为困难。

7.《医学入门》

《医学入门·卷一·针灸》:迎随:……如鍼下沉重緊滿者,爲氣已至;若患人覺痛則爲實,覺痠則爲虚。如鍼下輕浮虚活者,氣猶未至,用後彈努循捫引之;引之氣猶不至,鍼如插豆腐者死。

明代李梴在《医学入门》中注解“爪而下之”时,对气至以及对气至与预后关系的判断与《标幽赋》略同。除此之外,该书提出了患者的感觉:痛或酸,而痛说明病为实证,酸则是虚证。

8.《针灸大成》

《针灸大成·卷四·四明高氏补泻》:鍼沉良久,待内不脹,氣不行,照前施之。如氣來裹鍼不下,乃實也……如鍼進無滯無脹,乃氣虚也……

《针灸大成·卷四·经络迎随补泻设为问答》:凡刺淺深,驚鍼則止。凡行補瀉,穀氣而已。

《针灸大成》描述了针刺之后的感觉有“不胀”“裹针不下”“无滞”“无胀”等,并通过这些感觉来判断虚实。这应该包括了施术者和患者两方面的感觉。

《针灸大成》还提出针刺浅深以“惊针”为度,而补泻操作又以“谷气至”为标准,这一观点与《黄帝内经》略同。“惊针”当是施术者的手下感,后来有学者认为这一感觉即是肌肉的抽动。

9.《针灸内篇》

《针灸内篇》:凡鍼入穴,宜漸次從容而進。攻病者,知酸知麻知痛,或似酸似麻似痛之不可忍者即止,此乃病源已在于此……病者宜知酸麻痛則病淺易治,鍼入不覺者病深難療。

双林凌氏是明清时期针灸世家。清代,凌氏传人凌声臣将凌氏针法传授给其外孙宣沛九,宣沛九又将此法传给江上外史。江上外史遂将该派经验写成《针灸内篇》。该书提出了针刺时患者的感觉:酸、麻、痛,同时认为患者有酸麻痛或类似感觉到了不能忍受时,即应停止针刺操作。这一概念与《黄帝内经》“气至乃休”一致。

该书也将患者的感觉与病情预后联系,有痠麻痛者,病情轻,预后好;反之,则病重难愈。

10.《中国针灸治疗学》

《中国针灸治疗学·第三编·针灸之施用法》:施鍼運氣法:……可使病者除痠麻走氣之外,分毫不覺鍼刺也。

《中国针灸治疗学·第三编·针灸之施用法》:施鍼手法:……一方問病者覺痠重散出否。苟衹覺痛或痛與痠重皆不覺,可將鍼微深入或退出些而捻運之。待患者覺痠重之後,且覺鍼下氣緊之時,是氣之已至,庶可施以補瀉。

19世纪30年代,承淡安著《中国针灸治疗学》,书中描述了针刺后患者应感觉到的正常感觉为“痠麻走气”,而“痛”感不是气至的正常感觉。施针时,施术者应询问患者是否有“痠重”,若有,则为气至,可施行补泻。

【按语】

当代针灸著作中,“得气”或“气至”的内涵已不同于《黄帝内经》中的脉象诊察,故《黄帝内经》中的“气至而有效”不能简单地照搬于现代临床。刺法的产生与脉诊密切相关,而脉诊在临床上常被理解为诊寸口脉,其在针灸临床的具体应用也多有歧义。针灸治疗有必要强调对经络所过采用切诊、望诊等方法,关注经脉、络脉、孙络等的异常反应,为针刺获效提供依据。

●思考题

1.谷气至、气至与得气有什么关系?如何达到“气至”?如何判定“气至”?

2.《黄帝内经》“气至”与当代《刺法灸法学》“得气”的内涵有什么区别?

3.《黄帝内经》中的“气至”为什么会演变为当代的“得气”?两者在临床应用中各有何优势?是否可以联合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