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信息传播网络的外部经济力量特征
1.强势资本让媒介产权日益集中
进入20世纪的90年代,英国的信息传播网络在更加密集、更加延展的同时,其背后的掌控力量也越来越集中在少数资本家手中,英国媒体的集中化、联合化,以及所有权国际化的特点日益明显。在报纸网络方面,新闻国际集团、每日邮报集团和通用托拉斯集团、镜报集团、联合新闻与媒体集团、电讯报集团,以及卫报集团,全国有98%的报纸都归属于这些集团名下。可以说,如果这几个集团在某一天同时宣布停刊,那么伦敦乃至英国的整个报纸网络将全部瘫痪,所以这几个集团中的任何一个都对英国整个报纸行业来说举足轻重。在垄断加剧的同时,是准入壁垒的提高,在全国性的日报当中,历史超过50年的报纸数量就超过了五成,而在过去50年内,只有四份新创办的日报存活下来,难怪学者会发出感慨“作为报业发源地的英国,已经不再是创刊者的乐园,而成为资本操控者的舞台”[72]。
同样的情况来自广播电视业,BBC之外的独立电视网络也日益聚集在少数人手上,卡尔顿通信集团、格兰纳达公司、联合新闻与媒体集团等几家公司已经占据了独立电视广告税收的近三分之二,更别说默多克的BSkyB在卫星电视方面的绝对垄断地位了。
垄断地位的确立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规模效应,更因为信息传播网络本身所具有的影响受众的功能而成为垄断者获取政治影响力的筹码。仍然以默多克为例,这位精明的澳大利亚人在对英国与阿根廷的马岛战争的报道上刻意地支持执政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并与抨击撒切尔夫人的BBC进行激烈的论战,这一切都被撒切尔夫人记在了心头,她给默多克的《太阳报》的一封信里有这么一句话:“你对一个任职11年半的首相来讲是极大的鼓舞。”于是在后来,默多克兼并《泰晤士报》和《星期天泰晤士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垄断和兼并委员会的审查,这不能不说是撒切尔夫人在这一问题上投桃报李,给默多克亮了绿灯。同样道理,在20世纪90年代,布莱尔为了不破坏新工党和右派报业巨头们的“友好关系”,在报业改革上的态度也越来越暧昧。就这样,政治势力与经济力量所掌控的话语力量牵手,让信息传播网络的产业结构向着资本家们所期望的方向前进,而非出自公众利益的需要。
2.烧钱运动:新媒体平台,资本说了算
除了如上所述的垄断经济力量与政府共同决定了信息传播网络的产权结构,在没有政府参与的直接商业竞争对话中,也是强力的资本决定着最终的结构。默多克的BSkyB就是依靠着新闻集团这样一个树大根深的大钱柜,才挺过了新媒体网络铺设的烧钱阶段,在英国抢占先机的。
1986年,当默多克在英国独立广播的商业卫星频道经营权的竞标遭遇失败的时候,他就试图用别的渠道来插足这一新的传播平台。1989年2月他在卢森堡注册了专门面向英国的卫视频道天空卫星频道SKY,通过Astra通信卫星在欧洲正式开播,绕开了英国的政策管制,直接将信号洒向英伦三岛。在铺设网络之初,由于机顶盒销售缓慢,默多克几乎每周都要损失200万英镑,相当于新闻集团全球的运转费用。然而,财大气粗的默多克当然不会为这些损失而有丝毫动摇,终于,他等到了英国国内的竞争对手BSB支撑不住的时刻,烧钱运动取得胜利,默多克的BSkyB也获得了垄断性的平台掌控权,抢滩登陆之后,默多克就可以坐拥这一平台给他带来的滚滚收益了,在2003年BSkyB就给澳大利亚人带来了40亿英镑的收入[73]。在盈利的同时,BSkyB还凭借其率先推广普及的机顶盒的平台获得了垄断的利益,当BBC发现数字广播电视的好处时,也不得不低下头来跟BSkyB进行协商,将自己的节目搭乘BSkyB的平台传输给观众。
3.全球化的经济力量:地方化成为无人怜爱的“野孩子”
资本力量可以让信息传播网络的产权结构发生变化,可以随意地铺设和接管信息传播网络中新的媒体平台,而且在这个资本势力逐渐全球化的今天,经济力量还能左右信息传播网络在国家中的覆盖范围。
1997年开播的第五频道被独立广播管理局视为广播电视地方化的希望,这一当时的英国电视管理机构表示看好五频道“独特的非都市化的身份”,且鼓励其“提供来自地方的节目”。然而后来的投标中,竞标者却对这一定位没有多大兴趣,最终流标。在再次投标中,第五频道还是屈从于全球化的媒体公司,当地和地区指向的媒体策略还是输给了全球化时代的经济力量。
4.广告商的经济力量:衣食父母,举足轻重
现代化信息传播网络的运行是建立在商业机制的基础之上的,伦敦的信息传播网络中除了BBC是依靠视听费维持运转、BSkyB收取加密频道收视费外,其他媒体几乎都是依靠广告来运转的。伦敦作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繁荣的经济必然带来广告信息的大量传递,这种传递无疑正是在信息传播网络之中进行的,广告找到网络中恰当的媒体,来传递信息、传递价值。广告的繁荣也就拉动了媒体的繁荣,媒体获得收入便可以扩版,来登更多的广告,然后再扩版,直至达到一种广告发布量和媒体盈利的平衡。这是伦敦出现这么多报纸杂志的原因之一,也是ITV、Channel 4、Channel 5出现的原因之一。又由于媒体之间的竞争关系,对于金钱来源的广告主,各个媒体都尽其所能地拉拢和保留,在这种经济关系之中,广告商的力量就逐渐显露,并对媒体产生一定的影响力。
在英国,如《泰晤士报》和《卫报》等立场比较强硬又以客观公正为理念的大报在与广告商力量的斡旋当中是处于上风的,因为如果两者之间发生矛盾,报纸在损失广告商的同时将会得到全社会的认同和鼓励,这种声誉上的收获将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但是,那些地方小报就不会这么幸运了,伦敦遍布的区域性报纸和地方性报纸,尤其是以免费形式发放的只依靠广告来盈利的报纸,它们的一言一行都要看着广告商的眼色形式,特别是批评报道的时候,它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5.政府公关:经济的羊皮,政治的狼
商家为了向受众推销商品,在信息传播网络中传播产品广告,意图影响消费者的态度引导消费行为,而英国政府在20世纪90年代却也扮演了一个“商家”的角色,它面对着本该为其服务的民众,发布广告,推销“观点”,意图让民众顺从地接受,在这一时期,政府的公共宣传费用大幅增加,平均每年达到了9 800万英镑,成为英国最大的广告商,超越了联合利华和宝洁[74]。虽然,政府也可以算作一个独立的机构,有权发布广告,但这种强势的公关行为无疑是在用纳税人的钱来说服纳税人为政府服务。
6.受众力量:注意力经济和影响力经济带来了什么?
如果说前五者都是真枪实弹的经济实力的展现,那么受众的经济力量则要放在一个更加宏观的产业层面去审视。
信息传播网络和受众之间构成了一个传媒经济利益的共生结构,受众在其中扮演了两种角色,一个是作为视听消费者,一个是作为广告消费者,前者和媒体之间的互动是注意力的聚合过程,后者在影响之下采取购买行动,这便是影响力的构建过程,两个过程相互衔接,才使这个共生结构具有稳定性[75]。由此我们看到了受众的力量对于信息传播网络意味着什么,虽然受众提供的直接经济支持占少数(发行收入和收视费收入仍不足以支撑起整个信息传播网络的运转,其主要还是靠广告),但是受众本身所提供的注意力和影响力却是媒体打开广告商保险箱的一把金钥匙,所以媒体出于逐利的取向,会尽力讨好受众,让受众慷慨地将注意力和影响力贡献出来。报纸期刊为了增加销量、广播电视为了提高收听收视率、网站为了提高点击率,信息传播网络中的各种媒体都冲着注意力经济的标杆而去,并期望随后引起影响力的建构。于是,各种媒体都在经历着类似的浪潮——低俗化。
这一表现在报纸行业的直接体现是2003年开始的“大报小报化”风潮。据世界报业营销协会(INMA)的统计,2003年开始的两年内,全球范围内就有多达60家的大报扭身一变成为小报,而始作俑者正是伦敦的《独立报》,在其改版的第一个月,伦敦地区的发行量就狂增了50%,随后不到两个月,一向以庄重严肃著称的古老大报《泰晤士报》也宣布在伦敦地区推出四开小报式的版本,结果立即引起发行量的上升。
其实,不仅仅是一个版式会给受众带来多大的便利,而是在版式发生变革的同时,也是将报纸的“形象”作了修正:“大报”主要面对上游市场,内容较为严肃严谨,权威性高,娱乐成分少;而“小报”则是面向中下游的市场,内容活泼,具有煽动性,猎奇、猎艳内容较多,在正统的英国人眼中是不上台面的。在改版之后,几家原本的大报都增强了体育、娱乐、社会新闻等软的内容,版面编排和图片利用上也多借鉴了小报的技巧。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从全国性日报的发行量上我们可以看出端倪:排名全国发行量前几名的全是小报,《太阳报》一家的发行量就超过了所有五家全国性大报的发行量总和![76]
可见,对于受众的追逐是小报化的目的,而对受众聚集所带来的商业价值则是小报化的终极目标。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广播电视行业中:新闻时事节目充斥着体育、八卦,到处是暴力、煽情,真正的严肃新闻明显下降,独立电视台在1990—1995年间,国际新闻的分量从43%降至15%,而娱乐体育新闻则从8.50%升至17%;各种稀奇古怪的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谁想成为百万富翁》《残酷假期》等成为收视冠军,多以刺激、金钱、丑陋为噱头,走极端路线哗众取宠;等等。
受众本是信息传播网络的受益者,而信息传播网络也理应在一个恰当的品位之上运作,给广大社会成员提供其生活工作所必需的信息。但是,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庞大的信息传播网络的运营需要经济的支撑,于是就找到了广告商来与受众一同分担网络运行的成本,就渐渐形成了如上文所说的共生利益圈。在这样一个利益圈中,三方各取所需,表面上是实现了经济力量的均衡和经济的有效性,但实际上却对经济之外的一些原则产生了负面影响。因为,作为信息产品消费者的受众往往是买不太“好”的节目,而不是买那些对他们有长远好处的有教育和培训作用的节目,在自由市场条件下,本质上“好”的媒介产品将会供应不足[77]。这也是大报小报化和广播电视节目趋于低俗的最终解释:是受众的经济力量使然,尽管这种力量需要一个共生的利益圈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