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呈现
在对格拉纳达最后围城的营帐里,充满梦想的野心勃勃的哥伦布拜见了西班牙君主费尔南多和伊莎贝拉。他的建议,说白了就是他出命、国王出钱,一起赌一把。未来可能得到的贸易机会和金子,国王得大头他得小头。
在今天的美洲,人们面对这样的历史人物,甚至发生困惑。尤其是近几十年来,北美国家对弱势群体的地位,开始了新一轮的反省。每到哥伦布纪念日,媒体都要提到新大陆的发现,给印第安人带来的灾难。印第安人会在那一天举行抗议活动。
可是,那个时代的英雄观,那个时代被歌颂的征战英雄们,不都是这样的吗?那是人们以最原始的方式,展示英雄情结的时代。今天,人们已经学会修饰和隐藏自己内心的粗野冲动了。
第一次在西班牙看到哥伦布,是在巴塞罗那。我们直直地沿着拉布拉斯大道走,那里直通地中海,海水那个蓝!海边高高的柱子上,就是一尊哥伦布的塑像,他站在柱子顶端,一只手臂直指着美洲的方向。雕像做得非常好,有力度、有历史感,也有历史人物的孤独感。在巴塞罗那,我最喜欢的一张明信片,是长长的,在明信片上哥伦布伸出的手臂上,停着一只海鸟。
站在哥伦布塑像前,我想,这不仅是历史,这还是今天。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自己。人有欲望,人有探险的精神,人也在欲望的驱使下冒险。有许多人,是在把自己的生命发挥到极致,也把自己逼到死角,在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中,他变得“抽象”,得以升华,造就传奇。可是区别在于,在古代社会,这样的英雄可以不受约束。在现代社会,人们有了强弱社会之间新的道德观念和法律约束。你可以探险,但你不可以去一个新大陆侵略和抢劫。可是在那个时候,这样的规则并没有“进化”出来。那个时代的中国,不也是被人比喻成瓷器店里的大象,走两步,没准就碰碎了一些周边的弱小民族。用今天已经进化出现代规则的标准,去衡量古人,定会出现偏差。
相比之下,那坐在准备攻打格拉纳达的营帐里的西班牙君主费尔南多和伊莎贝拉,他们是那个年代的帝王,大多会有扩展的野心,还有相当于一个投资者的魅力。最后,合同签订了,印加古国的命运就被惊涛骇浪之外的陌生人给定下来了。现在想想,这真是很不公平。
那个安葬费尔南多的塞维利亚主教堂,今天也是安葬哥伦布的地方。在塞维利亚主教堂里,哥伦布的墓很特别。在墓的平台上是一个雕塑群:四个盛装的西班牙男子,戴着冠冕、举着长杖,抬着哥伦布满是雕塑的棺木。雕塑似乎是传统而具象的,可是那抬棺人层层叠叠厚重的穿戴,使得群雕略有变形夸张的感觉。在前排两个抬棺人的外衣上、套着厚重的披挂上,分别绣着狮子和城堡的图案,这恰是西班牙的主体部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国徽。
那是一个国葬的场面。
这是西班牙人用自己的想象,在给哥伦布补出一个国葬。当年哥伦布死的时候贫病交加,默默无闻,更没有什么国葬。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却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成就,不知道自己发现的是一片新大陆。君王对他冷落,是因为他没有带来钱财。而哥伦布自己,或许已经完全不能换一种方式思维和生活。一次次地,他一踏上陆地就不安生,掉头就又漂到海上。四次远洋,终于耗尽了他的生命。
就在塞维利亚,就在离哥伦布安葬的主教堂不远的地方,著名的瓜达尔基维尔河畔有一座造型别致的塔。在到达塞维利亚的第一个傍晚,坐在河边的一个露天餐厅里,我们只要了两瓶水。静静地望着河对面,那夕阳在塔身上抹上金红的色彩。这座塔的名字Torre del O ro,就是金子之塔,今天是一个博物馆。我们坐了很久,当阳光在地平线消失之后,一层层投射的灯光柔和地照亮了塔身,使你感觉是塔本身在泛出金色光芒。
当悲剧人物哥伦布倒下之后,西班牙人循着他开辟的航线,蜂拥而至扑向南美洲,开始了征服和掠夺的时代。塞维利亚接近入海口,河面比较宽,水比较大,当然当年的海船也还小,所以海船可以一直顺河开进来。我们眼前这个金子之塔,最初建于13世纪,只是为了港口的防卫,可是在16世纪,它有了金子之塔的名字,那是因为一船船从美洲运来的黄金,都先要停在这座塔前登记。那是16世纪,真正用金子铸就的西班牙黄金时代。
有许多人相信一个传言,这个传言悄悄地私下流传着,一直流传至今。人们相信,从南美抢来的黄金,带着美洲印第安人的诅咒。咒语跟随着金子,一起进入了西班牙。这座美丽的金子之塔,真的就是不祥之塔吗?瓜达尔基维尔河的河水,载着波动闪烁的塔的金色倒影,在我们脚下静静流淌。
西班牙,好像终于盼到了它“大国崛起”的荣光。它富得流油。金子,来得是那么容易。当年令哥伦布千辛万苦、搭上性命的航线,后人们蹚来已是熟门熟路。南美虽然有灿烂的文明,遇到战事却不堪一击。南美变成西班牙本土外的一个后备金库,要取来随时可取。这样得来的金子随手又撒出去,生产反而显得没有必要,需要什么买就是了。中国的大商船,也一艘接一艘地开进塞维利亚港口。财大气粗,举兵也不假思索,无敌舰队就这样用金子打造起来,送到海上,再被风暴摧毁。通过大海运来的金子,又扔向水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