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和这种种从传統或从个人选择得来的、强把历史納入其中的武断而狹隘的体系相反,我提出的历史进程形式是自然的,“哥白尼式的”,它的根源寓于历史进程的本质深处,只有完全摆脫了成见的眼光才看得见它。
这是一种歌德的眼光。歌德所說的活生生的自然正是我們在这里所說的世界历史,即作为历史的世界。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描写他的人物的生活与发展,永远是生活与发展,描写方成的事物,而不是已成的事物(《威廉·麦斯特》和《眞与詩》);他恨数学。在他看来,作为机械的世界(world-as-mechanism)和作为机体的世界(world-as-organism)是相反的,死沉沉的自然和活生生的自然是相反的,法則和形式是相反的。作为一个博物学家,他写的每一行字都想显示一件方成的事物的影像,一种生活着的发展着的“盖上印記的形式”。同情、观察、比較、直接的内在的必然、智能的敏感等等就是使他能够接触动的现象世界的秘密的手段。它們就是研究历史的手段——恰恰是它們而不是其他。正是这种尽善尽美的洞察力使他当华尔美战爭結束之际在营火旁說道:“现在,这里开始了一个世界史的新时代,各位能够說你們是‘参加过的’”。没有一个将軍、一个外交家、曾經这样直接地感到历史在“方成中”,更不必說哲学家了。这是人們在一宗伟大的历史行动行将結束之际对它所曾作过的最深刻的断語。
正如歌德从叶去穷究植物形式的发展,穷究脊椎动物的发生,穷究地层的进程一样——穷究的是自然界的宿命,不是自然界的因果——我們在这里也要从全部値得注意的細节中去发展人类历史的形式語言(form-language),它的周期結构,它的有机邏輯。
在其他方面,人类慣常地、正确地被看作地面上有机体中的一种。它的身体构造,它的天然机能,关于它的整个现象方面的概念,全部隶属于一个綜合性更高的統一体。惟有在这方面,它被看得不同;虽則在植物宿命与人类宿命之間有着人們深深地感觉到的关系,这是一切抒情詩的一个永恒題材;虽則在人类历史与其他高級生物的历史之間有着类似之处,这构成了无穷无尽的野兽故事、英雄故事和寓言的叠句。
但是,在这方面也象其他方面一样用一下类比吧,应当让人类文化的世界亲切地、无保留地去影响想象,而不应把它勉强納入預制的体系中去。靑春、生长、成熟、衰敗等詞一直是在社会学、伦理学和美学中用来表达主观評价和純粹个人偏好的,目前尤其如此,它們終于应当用作有机状态的客观描写。应該把古典文化看成是体现和表达古典心灵的一种独立自足的现象,把它放在埃及文化、印度文化、巴比伦文化、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之旁,并断定这些高級个体中每一个体的典型风浪是什么,騷动的条件是什么。这样一来,那我們西方人也只有我們西方人所习慣的世界历史的图景最后就会自己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