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金錢对这种智力的攻击也是很猛烈的。工业,也象乡民一样受到土地的束縛。它有它的場所,它的原料是从大地涌现出来的。只有巨大的財务活动是全然自由,全然无从捉摸的。从1789年以来,銀行連同証券交易所,在日益扩大的工业需要信用借款的基础上,已經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力量,它們想要(在每种文明中金錢都想要)成为唯一的力量。古代的生产經济和掠夺性經济之間的斗爭,此时强化为在世界城市間进行的一种緘默的、才智之士的巨人之战。这种战斗是技术思想为了保持自由,反抗金錢思想的一种殊死的掙扎。〔23〕

在浮士德文明中,和在其他每一文明中一样,金錢的霸权在向它的物质頂峰迈进。这时,一件只有已然看到金錢的实质的人始能領会的事情发生了。假使它是一种实在的东西,那么,它就会永远存在下去——但是,它是一种思想形式,当它已經把它的經济世界考虑完毕时而,且沒有更多的資料頼以維持时,它就立刻消失了。它伸入自耕农的乡村生活,使大地发生移动;它的思想改变了各式各样的手艺;今天它胜利地迫使工业把厂主、工程师和工人的生产工作同样变成它的掠夺品。机器,这个世紀的眞正王后,連同其人类仆从一起,有被一种更强有力的力量所降服的危险。但与此同时,金錢也到了它的胜利的尽头,最后的冲突——金錢和血之間的冲突——已迫在眉睫,在那場冲突中,文明将获得它的最后的形式。

愷撒主义的到来打破了金錢的霸权和它的政治武器民主政治。在世界城市經济及其利益长期战胜政治的創造力以后,生活的政治面終于显示为二者間的較强的一面。武力战胜了金錢,主宰者的意志再次战胜了掠夺者的意志。如果我們把这些金錢力量叫作“資本主义”,〔24〕那末,我們就可以把那想使一种超越所有阶級利益的伟大政治經济制度在人生中实现的意志叫作社会主义,这是一个具有高尚思想和責任感的体系,它使整个社会为它的历史的决战保持良好状态,这一决战也是金錢和法律的决战。〔25〕經济中的私人力量要求取得大量資源的自由途径。不应当对他們的行动有任何法律的限制。他們想自己制定法律,使法律合乎他們自己的利益,为了这个目的,他們就利用他們已为自己作出的工具,即民主政治、靠补助金来維持的政党。为了抵抗这种猛烈进攻,法律需要一种高尚的传統和强大家族的野心,这种野心不滿足于堆积財富,而要求超越一切金錢利益的、眞正的統治权。一种力量只能被另一种力量所推翻,而非被一种主义所推翻,而且,除了这一力量之外,再沒有任何力量能与金錢相对抗。能推翻和废弃金錢的只有血。生活始終是以小宇宙为形式的宇宙洪流。这是历史世界里的事实中的事实。在世代相继的不可抗拒的节奏前,各种由醒觉意識在其智力范围內所构成的东西終会消灭。在历史上,有意义的总是生活,也只是生活——种族品质、权力意志的胜利——而非眞理、发见或金錢的胜利。世界历史就是世界法庭,它一向偏袒較强有力的、較充实的、較有自信的生活——即,給它以生存的权利,而不顾它的权利在醒觉意識的法庭前能否保持得住。它总是为了强权和种族而牺牲眞理和正义,把那些相信眞理和正义、藐視业績和权威的人們和民族置之死地。因之,一种高級文化的戏剧——一个充滿神祗、艺术、思想、战爭和城市的奇异世界——遂因那与永远循环的宇宙长流同一的、永恒的血統的原始事实之复现而告結束。富于想象力的醒觉存在消失在存在的緘默作为中,有如中华帝国和罗馬帝国所显示給我們的。时間战胜了空間,时間的无情的运行把文化的倏生倏死的事故嵌置在这个星球上的人事变幻中——在这种形式中,变幻无常的生活暫时流动,而地质史与星辰史的全部川流不息的視野則在它的后面、在我們眼前的光的世界中升高起来。

但对命运已使其置身于这种文化并处在它的这一发展时刻的我們說来——这时金錢正在庆祝它的最后胜利,行将继之而来的愷撒主义正以安詳的、坚定的步伐走近——我們的自願的、同时也是不得不然的方向是被限制在狹窄的范围之內的,而在任何其他条件下,生活是值不得活下去的。我們沒有奔赴这一目标或那一目标的自由,我們只有作必作的事或什么也不作的自由。历史的必然性所安排的任务,将要由个人或是违背个人来完成。

願意的人,命运領着走;不願意的人,命运拖着走。〔26〕

〔1〕见第87頁。

〔2〕见第92頁以次。

〔3〕见第11頁。0

〔4〕见第110頁。

〔5〕见第441頁。

〔6〕见第259頁。

〔7〕见第111頁以次;第440頁以次。

〔8〕不是相反。见第441頁。

〔9〕物理数据的“正确性”(即,当它們的适用性当时还未被否定,从而它們还被看作是一种解释时)与其技术价值是完全无关的。一种确实錯誤的、甚至自相矛盾的理論,在实际效用上,可能比一种“正确”而深奥的理論更有价值,物理科学早就在小心地避免使用常識意义的“正确”和“錯誤”等字眼,并把它們的綜合看成是表象,而非平板的公式。

〔10〕典出《一千零一夜》一书,《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盜》一篇,作者借之以喻解决难題的手段。——中譯者注

〔11〕廸尔斯(Diels)打算汇集在他的著作《古代技术:》(Antike Tech nik)里的东西,等于是一种包含丰富的无用之物。假如我們把其中属于古老的巴比伦文明的东西(例如水钟和日规)和属于較晚的阿拉伯文化青春时期的东西(例如化学和迦薩的怪钟)抽走,那末,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某种門鎖之类的設計,把这种东西归之于任何其他文化,将是对于那种文化的一种污辱。

〔12〕公元前三世紀托勒密王朝治下之数学家,以其发明著称于世。——中譯者注

〔13〕中国文化也几乎独立地发现了欧洲人所有的下列发现——包括指南針、望远鏡、印刷术、火葯、紙、瓷器——但是,中国人并不从自然夺取东西,而只向自然騙得东西。他感觉到他的知識的利益并把它加以利用,那是无可怀疑的,但是,他并未向自然进攻,把它开发。

〔14〕见第492頁。

〔15〕同一精神区别了犹太人、波斯人、阿美尼亚人、希腊人、阿拉伯人的商业覌点与西方民族的商业覌点。

〔16〕见第492頁。爱尔柏塔斯·迈哥納斯在传奇中象一个大魔术家般地过活。罗哲尔·培根計划过蒸汽机、汽船和飞艇。〔〔斯特魯恩茨:《中世紀自然科学史》(F.5trunz,Gesch.d.Naturwiss inMi ttelater,1910),第88頁〕

〔17〕见第441頁。照罗哲尔·培根的說法,那与其他科学无关的“科学的第三种角色”在于具有这样一种威力,这种威力使它去探索自然的秘密,去发现过去和未来,拜去作出很多很多这种威力准能給予其所有者的輝煌成果。…基督教会应当考虑这一点,以便在与异教徒的斗爭中,并尤共在預防那些将在基督之敌的日子里威胁我們的灾禍时,节省信徒們的鮮血。(吉尔桑:《中世紀哲学》,第218頁)——英譯者注

〔18〕见第473頁。

〔19〕希腊的火只用来吓人和引火,但这里則把爆炸的气体的张力变成动力。把这二者一本正經地加以比較的人,不会懂得西方技术的精神。

〔20〕約1480—1530年,德国宗教画画家。——中譯者注

〔21〕指西方世界。——中譯者注

〔22〕馬克思說得很正确;这是資产阶級的創造之一(而且是最值得骄傲的一种創造)。但是,由于他受了古代—中世紀—近代这一体系的迷惑,他未能注意到,只有这一种文化中的資产阶級才是机器的命运的主人。只要机器在支配世界,每个非欧洲人就都在探寻并将继續探寻这个可怕的武器的秘密。不过,他在內心中是憎恶机器的,不論他是印度人或日本人,俄罗斯人或阿拉伯人。枚斋精神中的基本要素引导犹太厂主和工程师不顾机器創造的本身而专务机器生产的經营。但是,俄罗斯人也畏惧和憎恨这些車輪、鏈img和鉄軌的暴虐,假使他为了今天和明天而不得不适应这些不可避免的东西,总有一天,他会把它整个从他的記忆和环境中去掉,而在他的周圍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沒有这种魔鬼的技术存留的余地。

〔23〕与这两小撮种族中坚强和才智上卓越的人所进行的有力斗爭相較——这种斗爭是淳朴的公民所既未看到,也不理解的——那雇主阶級和工人的社会主义之間为了单純的利益的斗爭,从长远的世界历史的覌点来看,就淪于无足輕重了。工人运动是它的領袖們制造出来的,而对企业主的仇恨則早已包含在証券交易所的业务中。实际的共产主义及其“阶級战爭”——今天它早已成了一个过时的,搀有杂质的用語——不过是那十分知道如何利用这种共产主义的大資本的忠实随从而已。

〔24〕从这个意义来看,工人运动的私利政治活动也属于它的范圍,因为活动的目标不是克服金錢的价值,而是占有它們。

〔25〕见第556頁。

〔26〕語出罗馬斯多噶派哲学家辛尼加。——中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