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晶现象的范围以外,古典世界对于乡村的影响愈是微弱,眞正封建时代的一切形式就愈加茁壮地冒出来。經院哲学、神秘主义、封建节操、游吟詩人、十字軍精神等都在阿拉伯文化最初几世紀中存在过,只要我們懂得怎样去找,就可从中找到。在塞普提姆·塞弗茹斯以后,軍团就只剩下一个空名了,但在整个东方世界,軍团却被看得象公爵的僕从一样。官吏是被任命的,但实际上任命可以达到授任伯爵,賜予采邑的程度。在西方,愷撒的称号落到了酋长的手里,而东方則把自己变成一种早期的哈里发政权,和成熟了的哥特式封建国家十分相似。在薩薩尼帝国,〔21〕在豪兰,在〔22〕阿拉伯南部,一个純粹的封建时期开始了。薩巴〔23〕的一位国王沙米尔·犹哈利希的勛业就象罗兰或亚瑟的勛业一样,在阿拉伯英雄故事中变成了不朽,說他通过波斯,一直远征到中国。〔24〕在公元前一千年中,馬因王国〔25〕和以色列国并肩存在,它的遺迹(可以和迈錫尼、泰麟茲相比)一直伸入了非洲。〔26〕但这时候封建时代正盛行于整个阿拉伯,甚至达到了阿比西尼亚的群山中。〔27〕在基督敎的早期,阿克苏姆出现了巨大的、具有世間最大独石結构的城堡和陵墓。〔28〕站在国王后面的有伯爵(Kail)和太守(Kabir)等封建貴族,这些臣属的忠順通常是有問題的,他們的巨大产业越来越縮小了国王及其家族的权力。阿拉伯南部和阿克苏姆之間的无休无止的基督徒和犹太人的战爭〔29〕实质上是一种騎士性的战爭,經常变为一种以城堡为基础的貴族間的私斗。海迈丹人——他們后来变成了基督敎徒——統治着薩巴。在他們后面站着与罗馬联盟的、基督敎的阿克苏姆国,它在公元300年前后从白尼罗伸张到了索馬里海岸和波斯湾,在525年推翻了犹太敎的希姆雅尔人。〔30〕542年,在馬利布〔31〕設立了一个王公的議事机构,罗馬帝国和薩薩尼帝国都向它派遺使节。直到今天,国内到处还有无数巨大城堡的遺址,在以色列时代,人們都相信它們是神力造成的。哥丹要塞一共有二十层高。〔32〕

統治薩薩尼帝国的是狄堪們,即地方貴族,而这些早期的东方“霍亨斯陶棻”的光輝的宮廷則在每一方面对于继承戴克里先的拜占廷宮廷来說,都是一个榜样。甚至很久以后,阿拔斯王朝在他們的新都巴格达也认为最好莫过于大规模地模仿薩薩尼王朝的宮廷生活理想了。在阿拉伯北部,在加薩尼人〔33〕和頼赫迈人〔34〕的宮廷中出现了眞正的抒情詩人和抒情詩;早期基督敎神学家时的武士詩人是用“字、矛和剑”进行决斗的。其中之一是犹太人撒母尔,阿尔·阿布拉喀堡的主人,他对希拉王为了貪图五套珍貴甲胄而进行的围攻,曾以坚守著名。〔35〕从800年起就很繁荣、尤其盛行于西班牙的晚期阿拉伯詩和这种抒情詩的关系,跟烏兰特及爱沁多尔夫和瓦尔特·封·得尔·弗格尔外德的关系是一样的。〔36〕

我們的考古学家和神学家的心目中是没有我們时代最初几世紀中这一年靑世界的。他們忙的是晚期罗馬共和国和罗馬帝国的情景,至于中东的情形,他們就只觉其原始,认为毫无意义。但是一再策騎奔袭罗馬軍团的帕提亚队伍是瑪茲达敎所贊美的騎士团;他們的軍队是有十字軍精神的。基督敎如果不是被假晶现象的力量完全束縛住了,它也是能够这样的。精神是有的——泰图良談論过“基督的民軍”,圣礼就是士兵的效忠宣誓。〔37〕不过直到后来,基督才变成英雄,他的臣僕門才为他去攻击异敎徒;当时,在罗馬疆界以内是不知道有什么基督敎貴族和武士的,他們只知有罗馬副将;不知有城堡,只知有营垒;不知有比武,只知有处决。尽管如此,严格地說,115年图拉眞进軍东方时爆发的并不是一次帕提亚人的战爭,而是一次眞正的犹太人十字軍,而为了报复耶路撒冷的毁灭,塞浦路斯的全部异敎居民(“希腊人”)——相传是二十四万人——都被屠杀了。〔38〕犹太人据守的尼士比进行了光輝的抵抗。好战的阿狄阿卑尼(底格里斯河上游的平原)是一个犹太人的国家。在历次帕提亚和波斯反对罗馬的战爭中,犹太人的美索不达米亚的上流社会和农民,封建性的征兵,总在前綫作战。

拜占廷也没有能够完全逃脫阿拉伯封建时代的影响,在晚期的古典行政形式的外壳下,采邑制度(尤其是在小亚細亚内地)产生了。那里有有势力的家族,他們的忠順是可疑的,他們的野心是要占有皇位。“这种貴族原先是限制在首都的,沒有皇帝的許可就不許离开;他們后来住到地方上的广闊田庄去了。从第四世紀起,这种地方貴族事实上变成了一个‘等級’,逐漸对于皇室的控制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独立。”〔39〕

同时,东方的“罗馬軍队”在不到两个世紀中从一支现代型的軍队变成了一支封建性的軍队。〔40〕在公元200年前后,塞弗茹斯时期的改組中,罗馬軍团消失不见了。〔41〕在西方,軍队堕落成为一群群的游民,而在东方則在第四世紀时出现了一种眞正的騎士制度,虽則出现得迟一些——这件事实蒙森早就指出来了,不过不懂得它的意义。〔42〕年輕的貴族在单騎作战、馬术、弓矛的使用等方面受到彻底的敎育。公元260年前后,加力伊努斯皇帝——他是柏罗提那的朋友,是特里尔的尼格拉門的建立者,是軍人皇帝时期最令人注目和最不幸的一个——从日耳曼人和摩尔人中組成了一支新式的騎兵,作为自己的亲兵。〔43〕有一件事实使这种变化获得了有意义的說明,就是,在軍队的宗敎中,旧时的城市神让位給了假借馬尔斯和赫丘里茲〔44〕名义的崇拜个人英雄气概的日耳曼神。戴克里先的御林軍不是塞弗茹斯所废除的禁卫軍的替代,而是一支人数少、訓练精良的騎士队伍,至于孔密特(comitatenses)、一般性的征兵,則是按“紐莫”(“numeri”)或連組成的。它采用一切早期的战术,而以个人的勇敢自豪。进攻采取所謂“野猪头”的日耳曼形式——这种密集队形在技术上叫作方陣。〔45〕我們发现,在查士丁尼治下,一种恰恰相当于查理五世的雇佣步兵制的制度已經充分发展起来了,在这种制度中,夫伦茲堡型〔46〕的佣兵队长〔47〕把专业的武装建立在地域的基础上。納西斯的远征被普罗科匹阿描写得〔48〕就象人們对于瓦楞斯泰因的巨大的募兵軍事行动所能描写的一样。

但是在这头几世紀中也出现了一种枚斋型的、收容在阿拉米語地域有名学派中的光輝的經院哲学和神秘主义,这些学派是忒息丰、累西那、貢的薩坡拉的波斯学派,素拉、尼赫底、肯奈斯林的犹太学派。〔49〕它們是天文学、哲学、化学、医学的絢烂根据地。但是往西走,这类壮丽的表现也被假晶现象歪曲了。这类知識中的具有枚斋特点的因素在亚历山大里亚采取了希腊哲学的形式,在貝魯特采取了罗馬法学的形式;它們被写成古典文字,被塞入异族的久已僵化的文学形式中,被一种結构迥然不同的文明的古老邏輯所曲解。阿拉伯科学的开始是在这一时代,不是在伊斯兰敎的时代。但是,由于我們的語言学者所发掘出来的只是亚历山大里亚和安提亚克两地穿上了晚期古典外衣的东西,他們一点也不懂得阿拉伯早期的巨大財富,也不懂得阿拉伯研究工作和观点的枢紐,因而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想法,认为阿拉伯人是古典人的精神上的后裔。其实,語言学家的疆界的“那边”——从以得撒的眼光来看——所产生的一切事物,在西方人看来虽則象是“晚期古典”精神的流风余韵,实則只是早期阿拉伯人的内心的反映。因此,我們就要探討假晶现象对阿拉伯宗敎有什么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