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人民报刊中介说

马克思的人民报刊中介说[1]

刘建明

马克思没有直接用“中介”概念论述人民报刊的作用,但在其新闻著述中确实把报刊视作一种社会中介。他使用的“纽带”、“镜子”、“纸币”、“第三个因素”等语汇,说明了报刊应具有的中介属性。这一思想对我们认识报刊(包括今天的广播电视)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拓宽了视角。

中介是哲学概念,是把两种不同事物连接起来的中间环节,具有转换性和过渡性。任何两个不同事物发生联系,都需要中介物的信息沟通或物质手段的衔接。报刊的中介性和其他媒介的中介性一样,被马克思视作新闻传播的特殊功能,因为报刊是社会意识载体,它的中介作用是载体的内化。

马克思说:“自由报刊不通过任何官僚中介,原封不动地把人民的贫困状况送到国王宝座的阶梯前面,送到国家权力前面,在这种权力面前,没有治人者和治于人者的差别,而只是些不分亲疏的公民而已。”(第1卷,第231页)这里提到的官僚“中介”的对立面,则是报刊“中介”,即不是通过“官僚中介”,而是通过自由报刊中介全面真实地反映人民的贫困状况。

作为意识载体,报刊总是国家和人民之间的一种交流场所。越是人们苦苦思索的现实社会问题,越需要这种交流,如果要为这种交流选择一种场所,这就是报刊。国家是上层建筑,它的权力机关面临人民和社会现状两种实体,报刊把社会现状的信息输送给国家或人民,它的中介作用在这两种沟通中体现出来。马克思认为,在这两种沟通中,报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第3卷,第43页)。

他还指出,更重要的是人民报刊应充当官方和人民之间的中介,官方和公民在报刊上不具有“从属关系”,而只是些“不分亲疏的公民”。报刊把人民的批评反映给官方,官方同样也可以批评对方。马克思把这种公正的“中介”性理解为“理智力量”,是“合理的观点的体现者”(第1卷,第230—231页)。

不言而喻,报刊中介带有客观性,否则,它不能公正,也无法避免从属于哪一方。为此,马克思指出:“在研究国家生活现实时,很容易走入歧途,即忽视各种关系的客观本性,而用当事人的意志来解释一切。”(第1卷,第216页)报刊对生活的解释,是社会客观状况的反映,不是某些当事人——主要是操纵报刊的人的主观愿望。

马克思把“中介性”作为“真正的”报刊的尺度,因为“中介性”具有的客观性使报刊能正确反映社会,从而使人们也正确认识社会。由此,他进一步指出,判断报刊的标准在于“谁是根据事实来描写事实,而谁是根据希望来描写事实”,“谁在表达社会舆论,谁在歪曲社会舆论”(第1卷,第191页)。报刊“中介性”的基本内涵是反映客观存在的事实,这种反映要做到客观,才能体现“中介”的要素。

不以事实做报刊的中介内容,而以个别人的观点代替这一内容,报刊中介的客观性就丧失了。个别人的观点总是带有主观色彩,“在片面的和随意拉来的观点的影响下,现实被歪曲了”(第1卷,第224页),这往往发生在官僚控制报刊或强制报刊按其意志行事的时候。在实际生活中,报刊一旦被少数人操纵,就将失去公允,用官僚在办公室里的想象代替客观现实,把报刊的中介属性变成纯喉舌的属性。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报刊,以唯物主义为思想基础,它的报道内容必然是客观的,即使把它称作喉舌,也不能改变它的中介性。如果中介性在喉舌的口号下消失了,它就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报刊。

为了启动报刊的中介属性,使之滋润、灵活起来,马克思曾把报刊的使命归结为倾听生活、公开报道和判决是非。他写道:“它把它在希望与忧患之中从生活那里倾听来的东西,公开的报道出来;它尖锐地、激情地、片面地(像当时激动的感情和思想所要求的那样)对这些东西做出自己的判决。”(第1卷,第187页)显然,报刊中介的核心,是全面地、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的真相,并作出直接的解释。

人民报刊体现“中介”的属性,还必须承担解释社会的任务。但这种解释,不能成为社会统治意识的囊中物,完全主观地解释社会,变成自己判决自己、自己解释自己。中介作用不只意味着介绍事实,还要“作为合理的观点的体现者”对社会现状作出客观的说明,阐明公正的看法。当然,这应当是人民的看法,因为报刊是“历史人民精神的英勇喉舌和它的公开表露”(第1卷,第50页)。报刊把现实的趋向和上层建筑连结起来,加强了它的中介地位。

要做到这一点,人民报刊必须保持相对的独立性,不从属于哪一方,更不从属于社会统治阶级一方。报刊要“用事物本身的语言来说话,来表达这种事物的本质的特征”(第1卷,第8页)。思想具有普遍独立性,这种独立性按照事物本质的要求去对待各种事物。如果报刊从属于操纵者的纯主观意识,特别是从属于政府的主观臆断,中介的作用只能化为乌有。

对此,马克思曾作出精湛的诠释:“我们判断一个人不能以他对自己的看法为根据,同样,我们判断这样一个变革时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识为根据,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第13卷,第9页)。报刊对生活的解释,应从现实的物质活动中寻求答案,而不是僵化地依据预定的社会意识进行自我解释。

社会意识主要是社会统治者的意识。用这种意识说明社会,就象个人评价自己一样,是很不可靠的。可是,许多报刊被社会统治者抓在手里,进行自鸣得意的自我说明,全力阐发权力机构的偏爱,并千方百计地证明这种偏爱的合理性。他们借助报刊把生产力停滞说成经济繁荣,把人民群众的不幸说成天堂,把不合情理的政策说成天经地义。……这种自我意识的判断,使报刊总是陷于荒谬。报刊作为社会意识的中介,应由“许多个别意见的集合点转变为一个具有统一的理性的机关”(第1卷,第212页),它不是唯心地替社会上层建筑的意识和行为辩护,而是客观地说明社会真相,冷静地裁决是非,让上层建筑运行得更正确。

可是,权力机构控制的报刊总是以自己的意识说明社会,惟我独尊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马克思把这种现象概括为:“政府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它也知道它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它却欺骗自己,似乎听见的是人民的声音,而且要求人民拥护这种自我欺骗”(第1卷,第78页)。充当中介物的报刊真实地反映各种意见和社会状况,揭露国家中真实存在的弊端。无视报刊中介性的官员总是指责这种报刊出了毛病。马克思批驳道:请不要把那种只是国家的毛病,说成是报纸的毛病吧!(第1卷,第194页)

报纸充当中介物并遵循客观报道原则,将永远不会出毛病,它的毛病不过是国家毛病的反映。

马克思把人民报刊的中介作用,归结为“把个人同国家和整个世界联系起来的有声的纽带”(第1卷,第74页)。它将社会各部分在观念上促成一体,以实现社会信息和观点的整合。否则,就不会出现充满广泛交往和密切联系的社会。报刊不成为中介,这种联系就难以建立起来。

在马克思看来,报刊中介还使其成为一面镜子,这是人民自己观察自己的精神镜子。因为人民也有缺陷,需要推进自己对社会和对自身的认识。从报刊上,人民看到自己的误解、错觉、幼稚、粗浅和不慎,也能看到自己的成就和喜悦。报刊对人民也绝不护短,它的中介作用不断显示:“自由报刊是人民在自己面前的公开忏悔”(第1卷,第74—75页)。人民借助这一中介,把自我的不同认识联系起来,以便看清自己前进的方向。

[1]本文原载于《新闻研究资料》199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