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养我的母亲村
陕西关中,八百里秦川。
放眼望去,关中平原地势平坦的肥沃良田一望无边。每逢春天,风和日丽,大地返青,关中平原的麦苗、油菜和新长出的各种树叶笼罩着大地,郁郁葱葱,一片翠绿。到了夏天,晴空万里,热浪滚滚,一望无际的垅垅麦田里,金黄色的麦穗随风翻滚,一浪高过一浪。到了秋天,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庄稼地里的玉米、高粱、辣椒、黄豆、豌豆都熟了,红色的高粱、辣椒、苹果和金黄色的玉米、黄豆、豌豆交织在一起,把关中平原装点得绚丽多彩,万紫千红。冬天来了,天寒地冻,寒风凛冽,如果再赶上下大雪,关中平原雪花飘飘,白雪皑皑,满目洁白,千里冰封,好一派关中平原特有的四季风景和丰收景象。
在驰名中外的唐代皇家寺院法门寺的西北方向约5千米、佛教名山西观山端南方向约8千米处,有一个规模不大、默默无闻,在当地并不十分出名的村庄,叫胡同刘家村,这里,就是生我养我并伴我一路长大的母亲村。
春回大地,关中平原上这个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清新秀丽,风景如画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我们这个村的村名多少有点土。上中学后,有些同学曾经问过我,你那个村子叫刘家村就可以了,干吗前面还要加“胡同”两个字?
细究起来,胡同刘家村这个村名还真有些说道。小时候听父亲讲,“胡同”二字,是源于我们村东南方向过去有一座何家庵,因为这座庵是建在我们邻村的张家村一家姓何的财东的土地上,又是由姓何的财东主要出资,和我们村、张家村的村民们凑份子共同修建起来的,所以叫何家庵。何家庵的规模很大,占地30多亩,大小房间有100多间,很有气势。而我们村与张家村通往何家庵有一条很长很深的土胡同,胡同向北通往我们刘家村,胡同向西南通往张家村,时间长了,当地就有了“胡同刘家”和“胡同张家”的叫法。据父亲讲,有一年天上突然降下来一个“火球”,把何家庵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何财东的家境也由此败落。后来,我们村的一家财东就把何财东的土地买过来了。村子里的村民们又有了建一座刘家庵的想法,由于村子穷,再也盖不起何家庵那样的规模和气势。有一个风水先生给村里人出主意,盖不起百间房,用纯柏木盖一座大殿,也算顶百间房。就这样,村民们家家凑钱,在村子东面200米处盖起了一座纯柏木的刘家庵。新中国成立后,刘家庵变成了刘家庵小学,那座纯柏木大殿变成学校的教室,我的小学四年就是在刘家庵小学读完的。
至于“刘家村”的来历,是因为我们村当时40多户人家200多口人,清一色的都姓刘,刘姓是村里唯一的大姓。只是到了新中国成立前夕,北部山里有个叫魏生荣的一家人以投靠亲戚的方式搬进了村里,这家人因勤劳善良,刘姓家族则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了魏生荣一家人。至今大家和睦共处,相安无事。
在我们村子的南边不足一里路是张家村,这是个小村落,全村大约20户人家,大部分人姓张,还有一部分人姓何,前面提到的何家庵,就是由张家村一家姓何的财东在自己的土地上兴建的。距村子的东边大约一里的是白家村,是附近比较大的一个村庄,全村人都姓白,当年搞人民公社时的庄白大队的大队部就设在白家村,我们村子就归庄白大队管。距村子的北边不足一华里是齐家村,也是一个比较大的村落,全村人清一色都姓齐,当年我姐姐就嫁到了齐家村。我们村与上述三个村子都是地畔连着地畔,大人、小孩们之间都比较熟,人际交往也比较多。村子的西北边隔沟相望的是李村,这条沟是以我们村命名的,叫刘家沟,沟里有水,常年流水潺潺,是当地有名的三岔河的一条分支河流,也是岐山县和扶风县的分界线,胡同刘家村在沟东,归扶风县管,李村在沟西偏北,归岐山县管。这条沟不仅成了岐山和扶风两个县的分界,也在两个村子的村民心里形成了一道心理鸿沟,两个村子之间大有“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平日里,胡同刘家村与张家、白家、齐家村的村民之间都比较熟,走动来往也多,平时村民们遇到一起,也是说说笑笑,村子之间相互娶媳妇、嫁姑娘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但唯独与李村很少有这样的来往,由于以沟为界,两个村子的村民免不了因为沟界上的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发生口角、对骂甚至纠纷,村民之间互不往来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胡同刘家村的周边隔着张家、白家、齐家、李村,还有南坡村、纸白村、李家村、任家村、陈家村、桥西村、云塘村、凤雏村、贺家村等村庄,大约都是二三里地的样子,足以彰显出关中平原美丽富饶、五谷丰登、村落密集、人丁兴旺的壮丽图景。
经考证,我们村那一带的美丽富饶、五谷丰登、人丁兴旺,自古如此,名不虚传。在历史上,在周部族的发展早期,就有过“公刘迁幽(彬)”与“大王迁岐”的史料记载。其中,“大王迁岐”就与我的家乡有关。据史料记载,周族的始祖名弃,被尊称为“后稷”,早年尧帝为了表彰后稷对农业生产做出的巨大贡献,将邰地(武功西南)封给了周民族,周族人从此就在社水流域安居乐业,休养生息。但是,到了公刘时代,周族人与戎狄人错杂居住。戎狄人是游牧部落,生活方式与周族人相差甚远,周族人便经常受到戎狄人的袭扰,百姓无法安居乐业。公刘是后稷的曾孙,就决心带领大家离开邰地,另外寻找一块乐土,以图大业。这就有了周部族早期的第一次大规模迁居活动“公刘迁幽”(念“彬”,在现今的陕西旬邑西南)。历史发展到了古公亶父时期,戎狄人的势力逐渐扩大,周族又一次陷入了戎狄人的包围之中,周族与戎狄的矛盾摩擦经常发生,有时甚至出现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亶父是公刘的第八世孙,是周文王的爷爷,史书上称其为大王。亶父考虑到整个周部族落的发展,一开始委曲求全,答应向戎狄进献毛皮、珠宝、牲畜等,但是戎狄人不守信用,仍然对周部族进行袭扰。亶父便与周族人商量进行历史上第二次大规模迁移,并亲自组织指挥了这一次大迁移,他们翻越梁山,沿着渭河一路西进,来到岐山之下的周原。这里土地肥沃,美丽富饶,亶父决定在此定居,周族从此在此繁衍生息,并在这里终西周之世。周原成为周族部落乃至西周极为重要的政治中心。改革开放以后,陕西省考古队在我们村子西北方向2.5千米的凤雏村和东北方向1.5千米的召陈村以及我们村子周围发现的周原遗址和大量文物表明,凤雏村、召陈村和我们村都是当年的周原腹地。史书上曾经这样记载周原的自然和农业情况:“周原土地肥沃,适宜农耕,加上周原人善于种植,农业取得了空前发展。”
历史上周原腹地美丽富饶、五谷丰登、村落密集、人丁兴旺的壮丽图景由此可见一斑。
新中国成立以后,土地分给了农民,农民种地的积极性高了,我们村那一带就有了更大的发展。
正是这个地处周原腹地和关中平原不怎么起眼的胡同刘家村,就是生我、养我并伴我一路长大的母亲村。我不仅在这个村子里出生,也在这个村子里长大,从上小学、上高小、上初中,一直到后来当了兵,最终离开了这个村庄。
对我来说,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屋和沟沟水水,这个村庄实在是留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童年趣事与儿时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