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是一项基本功

劳动是一项基本功

农村孩子的父辈们都是农民,从小参加劳动就成为农村孩子的一项基本功。从懂事的时候起,力所能及地参加一些体力劳动,逐渐培养和锻炼了我们那一代人的吃苦和忍耐精神。

一、从小帮着家里人干农活。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一般都能吃苦。不能吃苦,不会吃苦,长大后吃什么?穿什么?如何立身养家?

在农村,家境越贫寒,人的吃苦精神就越强,越是能吃大苦,耐大劳。

在农村,每当孩子们长到六七岁,就会力所能及地帮助父母亲做一些事情。这种早熟与懂事,并非父母刻意培养,而是耳濡目染,自然而然的。

大概从我六七岁开始,我就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一样,只要放学后有空,就会跟着父亲、大哥下地,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在农活最忙最紧的时候,给父亲、大哥往地里送水送饭;父亲、大哥往地里送粪的时候,帮着父亲、大哥往架子车装粪,帮着大哥在庄稼地里推架子车,等等。再大一点,就会跟着父亲和大哥去自留地的麦田里去除草、施肥;去玉米地里间苗、松土、培土和上粪;帮助母亲打扫院子卫生等。上了高小以后,开始力所能及地参加一些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比如到生产队的麦田里参加集体除草,往生产队的麦地和玉米地里送粪,从村子北面和东面的土壕里给生产队的饲养室拉土,等等。那时候干一天活,生产队只给记5分工,相当于半个大人的分值。上初中后每人记7分工,工分不多,但学生娃娃们都乐意干,因为和村子里的大人们一起干活很热闹,心情好。有时,嫂子在家忙家务,我就顶替嫂子去上工。

力所能及地参加一些体力劳动,除了培养劳动观念,同时让我深知农民生活的疾苦和不易。

二、代父出工修水库。记得在我15岁的那一年,学校放假,正好赶上村子里的大人们去外地修水库。看到父亲一年年终日劳累,我主动找到父亲,请求“代父出工”,得到了生产队长的批准。我和村子里的大人们一起,参加公社统一组织的修建水库活动。

小时候,陕西关中一带农村,基本上是靠天吃饭。成立人民公社以后,人们开始认识到兴修水利的重要性,一段时间,兴修水利活动在我们那一带搞得热火朝天。

最早修建的是冯家山水库,离我们家非常远。父亲和大哥在生产队的组织下,先后参加了水库的修建。到修建官务水库时,我已经长大了。

官务水库在我们村子的南面大约8里路的地方,紧靠官务沟,沟里水源丰沛。是纳入县里统一规划的大型水利工程。

那天吃过中午饭,我和村子里参加官务水库施工的男人、女人们拉着架子车,带着头带着掀,带着干粮,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天黑前,我们赶到了官务水库的工地指挥部,指挥部分配给我们的任务是运土。就是从水库东面的壕岸上取土,然后用架子车运到水库的坝面上。

水库工地上人山人海。

我们简单吃了点干粮,喝了些水,就投入了水库工地的会战。

水库工地上灯火通明,红旗招展,广播喇叭里播放着《社会主义好》《我们走在大路上》和《学习雷锋好榜样》等歌曲,真是红旗飘扬,凯歌嘹亮,参加水库建设的大军浩浩荡荡。

受工地大会战气氛的影响,大伙儿干得都很起劲。一直干到晚上10点多,我们才回到水库工地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喝着水库工地统一供应的玉米面稀粥,吃着从自己家里带的干粮,然后,又投入了新的一天水库工地的大会战。在会战工地上,取土装车的大都是年龄大一点的壮年人和妇女们,他们把每一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堆得像个小山。拉车的都是年轻小伙子和少数学生娃娃,大家的身上,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劲,拉着架子车跑得飞快。工地上,拉土的架子车你来我往,车流人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在水库工地上,最抢眼、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还数官务大队“铁姑娘队”的干活场面。姑娘们个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绿军装,头上扎着两根小辫,活力四射,一身的朝气,干起活来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仅车子装得很满,拉着车子更是跑得飞快。

我们在水库工地一干就是7天,每天除去白天干活,天天都要加班到晚上10点多钟,每天都是累得一身臭汗。那时候的水库工地条件有限,连擦擦身子的地方都没有。大伙儿只有默默地忍受着。

7天后,当我们离开水库工地的时候,我竟然对热火朝天的水库大会战场面有些依依不舍。

三、跟着大哥起后院。起后院,是陕西关中地区的一句俗语。“起”,是打扫、清理的意思。“后院”就是指厕所。在陕西关中地区,人们通常把厕所设在自家院子的最后面,所以叫后院。平日里,打理后院是最麻烦的一件事,多数家庭由于家里地方小,干脆把猪圈也设在后院,尤其是每次猪吃食,会弄得满地是水,猪吃饱了,又会乱拉乱尿,不仅把后院里搞得臭气熏天,而且稀泥满地,让你无处下脚。所以每家每户的后院必须天天清扫,天天垫土。过上个把月就得起一次后院。

由于起后院的活太脏太臭,小孩子都不愿意干。平时父亲干得最多,等到大哥长大了,大哥就顶上来。有时候父亲让我帮着大哥一起干,我小,怕臭,心里犯怵,很不情愿,有时候免不了要挨父亲和哥哥的责怪。后来,看到父亲和大哥整天很辛苦,只好硬着头皮去干。

起后院的活不仅脏、臭,而且很累。首先,要把1个多月以来积攒的人畜粪便用头刨开,再一块块地敲碎,然后用铁锨把人畜粪便装到手推车里,一车又一车地推到大门口的粪场,等把后院清理利索了,再用架子车从村子东面的土壕里拉来干土,把后院垫平,扫干净,这个后院才算是起完了。

其实,拉土垫后院的活儿比较好干,问题是用头挖人畜粪便,再一块块地敲碎,然后用铁锨把人畜粪便装到手推车里,再推到大门口的活儿太难干。后院里的猪屎猪尿,稀稀糊糊,臭气难闻,农村人干活又没有戴口罩的习惯,所以刺鼻的臭气,有时候会把人熏得直犯晕。

每一次起完后院,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盆清水,洗头洗脸洗手,再把上衣、裤子脱下来,让母亲帮忙洗干净。到了吃饭的时候,有时候也免不了犯恶心,甚至连饭都不想吃。

可是,看到父亲、大哥经常干,慢慢的我的思想开始接受了。当兵之前,只要赶上家里起后院,基本上就成了我和大哥的事情。

四、上西观山打柴。小时候,上山打柴也是一件特别下苦力的事情。

那时候,农村没有煤烧,生产队每一年收割的麦草和高粱秆、玉米秆首先要喂牲口,要沤肥,剩余的才分给各家各户当柴烧,所以家家户户都缺柴烧。实在没有办法,村子里的男人们都要起早贪黑,跑到北乡30里地的西观山浅山区石沟门去打柴。

上山打柴是个力气活,通常都是一家两个人同时上山。当晚鸡叫头遍就起床,吃碗干面,喂饱肚子,带着扁担、绳索和镰刀,还有中午吃的馍馍就出发,步行30里路,赶在天亮前到山上。天一亮就开始打柴,割够五六捆,大约四五百斤才休息,吃完馍馍,喝足水。两个人分别挑着柴下山,再步行30里路,赶在天黑前回到家里。上山回来,一般人都是累得筋疲力尽。

在我的记忆中,我跟着父亲、大哥上山割过两次柴。

我14岁那年的秋天,地里的秋粮收完了,秋播也结束了,农民们有了短暂的农闲时间,天气也不热。父亲与大哥就商量着,想上山打次柴。以前都是父亲和大哥一起上山,这一次大哥提出他带我上山打柴,让父亲借着农闲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父亲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上山割柴,平常也很少到北乡山里去玩,不仅不害怕,还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那天晚上鸡刚刚叫过头遍,父亲把我叫醒了。我起床后,发现母亲已经把饭做好了,大哥已经起来了。母亲给我和大哥一人拌了一大老碗臊子干面,每人又吃了一碗汤面,大哥带上扁担、绳索和镰刀,我背上路上吃的馍馍、水壶,带上镰刀就出发了。

月亮从云彩里钻了出来,给空旷的大地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

四周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夜空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巴着眼睛。村子四周刚刚收完秋粮的庄稼地里,安静得有些怕人。

第一次走夜路,借着灰蒙蒙的月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大哥后面,只怕跟不上被大哥落下。四野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连一天到晚叫个不停的蛐蛐也安静下来了。我跟在大哥后面多少有些害怕,为了给我们走夜路壮壮胆,大哥一边走、一边大声吼起了秦腔。大哥的秦腔唱得好,是我们村子“自乐班”的骨干成员。大哥的秦腔惊动了邻村人家的看家狗,空旷的四野传来了狗的吠叫声。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一路慢坡,走到了黄堆的北堡子村。从此开始爬山。紧赶慢赶,上午9点多赶到了石沟门。大哥选了一块柴草茂密的山头,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吃了几口馍馍,就开始干活了。

大哥过去跟着父亲上过多次山,打柴有经验,手脚非常利索,割柴动作比我快多了。中午11点左右,大哥打好了四捆柴,有近300斤,我只打了一捆,大约60斤。大哥用绳索把四捆柴捆成两大捆,插上扁担,我背上自己割的一捆柴,开始下山。

按常理,一个20岁的青年人担300斤的柴走路有困难,但只要把步子走起来,把担子闪起来,走起路来照样也会很快,很轻松。我背上一捆柴,反倒有些跟不上大哥走路的步伐。

秋天天气干燥,我和大哥每逢遇到村庄,就会上临近路边的人家讨碗凉水喝,顺便歇歇脚。

那天赶到家,已近天黑。父亲知道我是第一次上山打柴,从来没有来回跑过60里路,回来时还要背捆柴,所以父亲早早就在村子北面的大路边等我们。那一次上山,我的确累着了,两天后才缓过劲儿来。

一年后,我又跟着父亲上山打过一次柴。

后来,我在法门镇上了中学,要住校,回家少,就再没有上山打过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