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厂挂职锻炼
河北涿州，松林店。
北京军区某集团军9715工厂二层大会议室。工厂中层干部大会正在召开。会议由9715工厂政委柳正华主持。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柳正华政委说：“今天，我们召开一次全厂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欢迎刘三省副厂长到我们工厂挂职锻炼。首先，请许达勇厂长讲话。”
许达勇厂长清了清嗓子，用浓厚的湖南口音说：“首先，我隆重地向大家介绍一个人，刘三省副厂长。刘三省副厂长是总后勤部生产管理部正团职助理员，是从上级机关派下来协助我们工作的。总后勤部生产管理部是全军生产经营领导机关，上级决定他来我们工厂担任副厂长，挂职锻炼4个月，是对我们工厂的肯定和支持。让我们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
“刘三省副厂长到我们工厂后，主要负责企业升级工作准备。大家知道，我们工厂评为军队级先进企业已经两年，这两年工厂一直保持旺盛的发展势头，利润连续两年超过1500万元，创历史最好水平。为了不断提升管理水平，工厂已经向北京军区提出晋升国家二级企业的请求。刘三省副厂长在总后就是负责企业升级工作的，他的到来，对于我们的企业升级将是一个指导和推动。在这里，我只给大家提一点要求，要像尊重我和老柳一样尊重刘三省副厂长，像支持我和老柳一样支持刘三省副厂长的工作。老柳，下面是不是请刘三省副厂长给大家讲几句。”
柳政委接过许厂长的话茬说：“欢迎刘三省副厂长给大家讲话。”
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烈。我明白，是大家不了解我。
我说：“总后生产管理部是大机关，可是我只是生产管理部的一名小助理员，说透了，就是个平头百姓，干活的，做具体工作的。我当兵22年了，从来没有当过领导，组织安排我到9715工厂当副厂长，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能不能当好这个副厂长，我不好说，当得称职不称职，我没把握。但是有一条，我会尽心，我会努力，我将竭尽所能，把我分管的工作做好。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多支持！”
全厂中层以上干部对于我这几句朴素平实的话，报以热烈掌声。
这让我回想起了1个多月以前的一件事……
那天上午，我刚刚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北京军区后勤部生产管理部的张部长就推开了办公室门。
“欢迎张部长来我们办公室视察。”我立刻迎了上去，紧紧地握手。
“不敢，不敢，我是来请示汇报。”张部长和我开玩笑。
“请示汇报，那是对我们张志祥处长、陆裕栋副处长和部首长的事情。对我们，您就是视察。”
“问你一件事，听说你要下工厂挂职锻炼？”
“消息怎么这么快，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也刚刚听说，但是，去那个企业还没有确定。”我说。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得保密，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今天是专门想请你到保定某集团军9715工厂挂职。你知道，9715工厂在北京军区是个大企业，又是盈利大户，工厂已经提出晋升国家二级企业，军区的报告已经报给了你们。”
“我已经看到了。”我插了一嘴。
张部长接着说：“我有个想法，你在生产管理部就是负责企业升级的，情况熟，程序清楚，我想请你去9715工厂挂职，顺便指导和帮助工厂做好升级准备工作，确保到时能一次评审通过。再说，涿州离北京近，你兼顾家里也方便。”
“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实话实说。
“我就是先给你通个气，如果你愿意，我去找你们张志祥处长和部首长说。”
“那你就找领导们商量吧，我不能驳您的面子，愧对您的一番好意。”
“那咱们一言为定。”张部长与我握手告别。
1个星期后，张志祥处长找到我：“你下工厂挂职锻炼的事情，部首长已经研究过了，准备让你去北京军区9715工厂担任副厂长，挂职锻炼4个月，顺便帮助他们搞一搞企业升级准备工作。你最近准备准备，把手头工作交一交，1个星期后就去报到。
那天中午下班，在办公楼一层大厅，我碰到了周开迪副部长。周开迪副部长说：“你们张处长找你谈了吧，部党委确定让你去北京军区9715工厂挂职锻炼，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周开迪副部长“好好把握机会”的意思我明白。因为，在总后勤部机关，只有准备提拔的干部才安排下基层挂职锻炼。我说：“请周副部长放心，我会珍惜机会，在工厂好好干。”
一个星期后，我如期来到了9715工厂，开始了为期4个月的挂职锻炼。
到工厂不久，我了解到许达勇厂长在9715工厂，不仅是名副其实的有功之臣，而且是个一言九鼎的权威人物。
当年许达勇厂长是北京军区某集团军112师334团的一名通信技师，由于父亲的历史问题，在部队发展进步受到了限制。有一年，334团确定办一个家属工厂，解决随军家属子女就业安置问题。既然在部队不好发展了，许达勇厂长就主动报名，要求带队去办家属工厂。
上什么工厂，生产什么产品，对于刚刚走出部队营院的一名无线电技师来说，就成了一道无法回避的难题。许达勇厂长是一个办事认真、工作执着的人，经过多方面的市场调研，想法有，就是下不了决心。后来，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北京市化工局的领导，了解到小化工在当时很有发展前景。经过团领导同意，最后确定上个小化工厂。经过近一年的筹备，小化工厂正式投产了。产品销售成了问题，困扰了许达勇厂长很长时间。经过多方面协调，北京市化工局领导最终同意将他们工厂生产的氢氧化钾和氧化乐果纳入化工局统一供应和销售渠道。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由于他们工厂生产的两种产品质量好，在客户中比较受欢迎。从此，小工厂的生产销售两旺，效益节节攀升。经过多年的资金积累，加上产品供不应求，工厂先后经过两次扩建和技术改造，才发展到今天这样有员工1300名、年利润1500万元的规模。不仅安排了334团和112师的许多干部家属子女就业，而且为当地政府解决了大量人员就业。
在全军劳模会上，与北京军区9715工厂许达勇厂长（左）在天安门城楼合影
由于工厂生产经营形势好，经济效益不错，2008年，总后勤部生产管理部正式授予334团化工厂中国人民解放军9715工厂的番号。许达勇厂长领导的9715工厂成为北京军区出类拔萃、力拔头筹的盈利大户。
得知上述情况后，我为自己能来到这样一个明星企业挂职锻炼，心中有些暗自庆幸和高兴。
一天上午，许达勇厂长找到我说：“三省副厂长，工厂的青工楼管理一直很乱，是典型的脏乱差。工厂领导几次下决心要整顿，下面阻力很大，就是推不动。你是从上面下来的，我想借借你的‘东风’，把青工楼好好地整顿整顿。你来牵这个头行不行？”
我说：“我就是个小助理员，就怕身上没有多大的风力，到时候你借不上。”
许达勇厂长说：“我相信你，你一定行。”
我说：“那我先去看看再说。”
我和柳政委一起来到了工厂后院的青工楼，这是一座四层楼。来到每一层的楼道，发现几乎每一间宿舍的门口都堆满了桌子、柜子和做饭用的灶具，有些地方连人都走不过去。
我问柳政委：“家具灶具为什么都摆在楼道里？”
“住青工楼的有两种人，一是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人，一般两至三人一个房间；二是已经结婚但在工厂暂时分不到房的职工。尤其是已经结婚生子的职工，房间里地方小，家具多，只好把有些不值钱的东西摆在楼道里。多数家庭甚至干脆在楼道里做饭。”柳政委说。
在二楼楼道的拐弯处，没有灯，楼道很黑，不小心，我踩了一脚尿。我分析准是谁家小孩子干的好事。
来到了三层，楼道两边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并伴有一股浓浓的尿臊味。看来一些孩子一出门，随地大小便是常有的事。
我问柳政委：“怎么不管一管？”
“王宝贵副厂长分管后勤生活，他管过多次，但是住房矛盾太大，管不了，也没人听。”柳政委说。
从青工楼出来，我找到许厂长。
“感觉怎么样？”许厂长问。
“正像你说的，典型的脏乱差，是得整顿整顿。我可以挑这个头。”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就看你的了。”事情还没有办，许达勇厂长就将上军了。
许达勇厂长真是狡猾狡猾的，得罪人的事情，看来还得我这个外来人干。反正我在工厂就4个月，得罪人就得罪一回吧！
3天后，我召开各个车间、科室领导会议，对青工楼的整顿进行动员部署。会上我没有讲过多的大道理，只是把青工楼的整顿和晋升国家二级企业挂起钩来。
我说：“9715工厂已经向北京军区提出申请，准备从军队级先进企业晋升为国家二级企业。国家二级企业是国家级的先进企业，标准更高，要求更严。不管咱们工厂的效益怎么好，单凭青工楼的卫生条件，依我看，国家二级企业这个‘坎’就过不去。要想晋升国家二级企业，管理水平要全面提升，青工楼必须整顿。”
据我所知，今天在座的领导都住在工厂家属院，多数人没有去过青工楼，对青工楼的脏乱差没有什么概念。下面，我陪同大家一起到青工楼看看，回过头我再讲下一步怎么整顿。
我陪着各个车间、科室领导来到青工楼，从一层到四层走了一遍。一路上，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回到会议室，我问一车间主任：“对青工楼的感觉如何？”
“一塌糊涂。”一车间主任说。
我问三车间主任：“印象怎么样？”
“乱七八糟。”三车间主任说。
我问五车间主任：“你说说，青工楼应不应该整顿？”
“应该整顿。”五车间主任回答非常干脆。
我问大家：“大家一起说，要不要整顿？”
“要！”大家齐声回答。
“好。既然认识一致，下面我就讲一讲怎么整顿。今天上午这个会，就算是动员会。明天，由各个车间、科室召开本单位住在青工楼的青工会议，传达工厂的整顿要求。记住：第一，下午先通知下去，让倒班的人提前有个准备。第二，青工楼的整顿一定要和晋升国家二级企业挂起钩来，青工楼的整顿必须服从这个大局。从后天开始，用3天时间，按照‘各自清扫门前雪’的要求，每个人负责把堆在自己宿舍门口的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不要的东西一律清理到楼下西头，由工厂组织人负责运走。同时，把自己房间门口打扫干净，用拖布拖干净。第五天，先由各个车间、科室自行检查，拾遗补缺，清理死角。你们自己感到满意了，再向我报告，第七天，由我组织人去做最后检查验收。”
“大家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大家齐声回答。
“好，散会。”
把青工楼的整顿和晋升国家二级企业挂起钩，这个顺风船搭得非常妙。3天后，几乎没有遇到多大阻力，青工楼的整顿基本完成了。有点问题，在车间、科室这一层基本都解决了。
第七天，我和柳政委、王宝贵副厂长，办公室郝旭主任一起去检查验收，发现青工楼一改往日的脏乱差，面貌焕然一新。
我们一起来到许达勇厂长的办公室。我说：“许厂长，你交给我青工楼的整顿任务已经完成，请你检查。”
许达勇厂长嘿嘿一笑：“我都听说了，很好，很好。我就不用检查了。”
我说：“青工楼的整顿，是大家服从工厂晋升国家二级企业大局的结果。但是，部分已经结婚的青年人，房间小，屋子里堆的都是东西，我进去看了几家，屋子里堆满了东西，活动空间太小，长期下去肯定不行，说不定过个半年，楼道里又堆满东西。工厂应该考虑加盖一部分宿舍楼，让已经结婚生子的职工住有所居。”
许达勇厂长说：“这个问题我和老柳已经议过两次，有这个打算。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到了应该解决的时候了。过几天，咱们领导班子开个会研究研究。”
青工楼整顿完成后，我按照许厂长的分工，开始把精力转移到了晋升国家二级企业准备工作上来。我带领工厂升级办公室的同志，先后去了已经晋升为国家二级企业的北京军区2207工厂和空军9517工厂，面对面地学习取经。然后，根据工厂情况，制订了升级方案，经过厂长办公会讨论通过后，按照工作分工，大家开始扎扎实实地抓落实。
经过半年多的精心准备，9715工厂最后顺利通过了总后生产管理部组织的检查评审，晋升为国家二级企业。
当然，这都是我结束挂职锻炼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