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奶奶
在胡同刘家村,我们这一家人算是个大家庭,大家族。由于当时爷爷、奶奶健在,父亲兄弟三人开始在一起过,后来虽然分家,但彼此走得很近,关系很亲,是让村子人非常羡慕的温馨和谐一家人。
在父亲兄弟三人还没有全部成家,一家人还在一起过日子的时候,爷爷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大小事情,包括每天下地干什么活,哪些人去,都由爷爷说了算。
一家之主当惯了,在我小时候的眼睛里,爷爷很是有些威严,有些古板,是严厉得有些古板、古板得有些严厉的那种。平时很少见到爷爷有笑的时候。
后来父亲兄弟三人先后成了家,就由爷爷奶奶做主,兄弟仨分开过了。爷爷在家里的权威从此也受到了挑战,一个人说了算的机会少了。
但是,爷爷天生是个操心的命,当时爷爷奶奶跟三爸过,三爸在外面工作,他除了帮三妈料理好地里的庄稼活外,时不时地还去父亲和二爹的地头,提醒父亲和二爹,什么农时到了,该干些什么活儿了,怎么干。比较超脱地进行间接指挥,保持着他那仅有的一点点权威。
在陕西农村,有个习俗,当儿子们有了两个以上的孩子,大点的孙子就送去跟爷爷睡,孙女就去跟奶奶睡。可我们几个孙子都不愿意跟爷爷睡。爷爷平时睡觉太清醒,每天天刚蒙蒙亮,爷爷就大呼小叫地喊你起床去上学,想多睡一会儿觉,门儿都没有。每年放农忙假、放暑假,凌晨一大早,爷爷就会吆三喝四地把睡在身边的孙子们早早地赶起来,不起床就拧屁股。然后,喊叫着让孙子们跟大人们一起下地干活,想偷点懒都没有机会。
爷爷虽然和儿子、孙子们不怎么亲近,可父亲小时候给我讲,爷爷在年轻的时候,可是家里响当当的顶梁柱。
在我父亲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很穷很穷,孩子又多,民国十八年,老家赶上了一场大饥荒,遭了“年馑”,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饿殍满地,哀魂遍野,村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讨饭去了,爷爷奶奶也拖家带口,踏上了一路向东、外出讨饭的路程。听父亲讲,其实那一年的整个关中地区都遭遇了灾,走到哪里收成情况都不好,一路上很难要到吃的。实在没办法,爷爷狠狠心,前前后后把我的两个姑姑卖给了沿途家境好一点的人家,算是给自己的女儿找了条活路。同时用换下的钱来养我父亲兄弟三人和奶奶。
大难临头,爷爷重男轻女的思想可见一斑。
后来,爷爷发现光靠租别人的地种,是养不起一家人的,就自个儿跑到兰州,发现盐的生意可以做,就开始从兰州小打小闹地买点盐到内地卖,从中赚取个差价。慢慢的父亲也大了,就跟着爷爷一块儿去兰州背盐,爷爷的“刘盐客”绰号也就慢慢地在我们当地叫开了,附近村子谁家要吃盐,就会主动到我们家来买。自从爷爷做点小生意以后,家里开始有了一点积蓄。再后来,爷爷和奶奶商量着盖了三间瓦房,买了两亩地。接下来,爷爷奶奶又给父亲、二爹办了婚事,成了家。一家人的生活刚刚有了起色,新中国成立了,由于家里有房有地,家庭成分被定为中农。说起中农成分,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心里多多少少都觉得有些冤屈。
对于爷爷的传奇经历,我有些肃然起敬。
奶奶从小家境贫寒,没有什么文化,但贤淑温顺,和蔼可亲,在家里更是爷爷持家理财的“贤内助”和好帮手。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在处理家庭关系上很有一套。
在儿孙们面前,她对爷爷顺从多,反对少,能给爷爷足够的面子。有想法,下来个别交流、商量。对3个儿子,虽然心里有轻有重,但表面上绝对是一碗水平端。父亲在3个儿子中是老大,平时干活最多,吃苦最多,奶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更多的抱有一种对大儿子的欣赏。同时,儿子们在这一件事情上失去了什么,奶奶就会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想办法给你补上。二爹自小身体比较单薄,不能干重一点的体力活,奶奶总是让爷爷和父亲多帮衬,从不让二爹累着。奶奶在心里最疼爱的还是三爸,她的3个儿子中,三爸当过兵,转业后是家里唯一吃“公家饭”的国家干部,也是爷爷奶奶和全家人的骄傲,奶奶自然要更疼爱一层。3个儿子分家时,爷爷奶奶之所以愿意跟着三爸,就是因为三爸经济条件好一点,能给爷爷奶奶更多的关照,同时也有爷爷奶奶对三爸疼爱有加的因素。但是,每当三爸回家时,奶奶总让三爸去看看两个哥哥,处理和平衡好3个儿子之间的关系。
在3个儿媳妇面前,奶奶也从不摆婆婆的架子,极少居高临下、百般挑剔,有事情总是轻声细语地和媳妇们商量。加上儿媳们的谦让,家里很少发生婆媳不和的事情。
从我懂事起,父亲三兄弟已经分家,爷爷奶奶和二爹、三爸搬到了城北新房子住,只有父亲一家人留在了老屋。老屋院子太窄小,几乎没有能玩的地方,我就常常到城北新房子去找四弟润生、五弟五生玩,赶上吃饭,奶奶总要给我和润生、五生做凉拌扁豆粉、热炒黄豆粉、搅团、糊汤等陕西小吃。印象最深的是奶奶做的墩面最好吃。所谓墩面是指把面和软一点,面杆擀一点,下成一锅面,汤要少,捞出来以后盛在碗里,等面坨了以后再用刀切成方块,拌上油泼辣椒和蒜水吃。那种口感,想在起来都流口水。
奶奶有两手绝活:一是会剪鞋样和衣服,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剪鞋样与衣服常常都来找奶奶帮忙。二是奶奶会扎耳朵眼,在陕西农村,姑娘出嫁都兴戴耳环,但耳朵眼大都是在三四岁就要扎好。因此村子里三四岁的小姑娘,都要由妈妈带上找奶奶扎耳朵眼。好事做多了,换来的自然是全村人的尊敬。奶奶过世的那天,村子里的小媳妇、大姑娘和孩子们的妈妈都赶来给奶奶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