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整顿广东地区期货公司
1995年7月的一天上午，刚刚上班，我在企业改革组和高圣永、郑吉星、张朝辉一起研究如何进一步推进军队企业改革问题。到上午9点，我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屁股刚刚坐稳，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话筒：“喂。”
“三省吗？”
“我是。”
“我是张志祥，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噢！是张副部长，现在？”
“现在。”
“好！”我放下电话，拿上笔记本，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张志祥副部长办公室。推开门，发现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地方同志。
“这是我们生产管理部企业管理局刘三省副局长”，一进门，张志祥副部长就把我介绍给了地方的两位同志。
“三省，这一位是中国证监会期货部李小雪主任。”我马上走上前，一边与李小雪主任热情握手，一边对张志祥副部长说：“我们过去就认识，李主任原来在国家体改委生产体制司改革处当处长的时候，我们就打过交道。”
“这一位是中国证监会期货部姚刚副主任。”过去听说过，中国证监会来了一批懂股票、懂期货的青年才俊，姚刚副主任果然年轻。我上前与姚刚副主任热情握手。
“你们说说情况吧！”张志祥副部长说。
“情况是这样的。最近，我们连续多次接到广东省证监局的书面报告，反映在广州、深圳、佛山一带，出现了一批部队开办的期货公司，同时发现在期货交易中存在违规经营现象。最典型的是去年海军部队在深圳开办的一家百事高期货公司，境外高管人员浑水摸鱼，利用管理层和客户的无知，卷走了客户几千万资金，跑到了香港，引起几百名客户在百事高期货公司门口聚众闹事。这件事我们没有找军队，后来由海军有关部队出面把问题解决了。同时也发现，目前在广州、深圳、佛山一带做期货的高管人员大都是台湾人，前几年在东南亚做期货时，骗了不少人的钱，把名声搞臭了，现在又跑到了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广东。中国证监会领导让我们把情况如实向总后勤部反映。由于这一类公司经营风险很大，长期经营下去，会对军队形象造成负面影响。请求总后勤部妥善处理。”李小雪主任大致说了他们的来意。同时，放下了一份部队在广州、深圳、佛山一带期货公司的名单。
“谢谢中国证监会对军队生产经营的爱护支持。这样，我们马上派调查组，去广东进行实地调查，提出处理意见，再向中国证监会汇报。你看好不好？”张志祥副部长说。
“好的，好的，谢谢张副部长的支持。”
中国证监会期货部的两位领导起身告辞。
送走了期货部的两位领导，张志祥副部长回头对我说：“你回去准备一下，带个把人抓紧去一次广东，一户一户地实地调查，把情况摸清楚，提出意见，回来研究。”
“可期货是个啥，我一点不懂，怎么调查？”我对张志祥副部长说。
“办法你自己想，到时候我只要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
回到办公室，我叫来管理组王京玲助理员。
“王助理，张志祥副部长交代给我们一项特殊任务，去广东调查一些部队开办的期货公司。两件事：一是下午你上街，到新华书店买两本有关期货方面的书，我们带到路上看；二是买两张明天上午去广州的飞机票，你跟我一起去广州调查期货公司问题，通知广州军区生产管理部协助调查。”
就这样，我们一路去广州，一路看期货方面的书，为调查处理期货公司的违规经营问题做理论和实践上的准备。
看了书我才明白，期货公司是一种相对于现货交易，从事远期交易的平台。改革开放后，期货交易虽然在我国经济发达地区刚刚起步，但是，在欧美一些经济发达国家已经非常成熟。期货交易的功能有两个：一是发现价格。由于期货交易主要从事货物远期交易，可以通过远期报价发现未来货物交易价格趋势。二是回避风险。期货交易具有发现价格功能，生产厂家就可以通过期货交易，规避远期现货交易的价格风险，规避产品亏损。
到达广州以后，我先是召集广州军区、广州军区空军和海军南海舰队生产管理部门开了一个会，通报了有关情况，要求各有关部队对总部调查予以积极配合。
每到一个期货公司，我们先是看交易场所，然后了解主办单位和领导班子，尤其是高管人员的从业经历，公司成立以来的交易情况、经济效益。通过实地调查研究，我们有了三大发现：
一是期货书里面说到的期货交易在发现价格、回避风险方面的功能，在这些期货公司基本看不到。期货公司倒是像个大赌场，前来交易的生产企业很少，都是想通过期货交易赚大钱的一些散户，其中以个人散户居多。而且，期货公司不管每一笔交易是赚是赔，每一单交易都要收取一定比例的手续费。就是说，期货公司做的是稳赚不赔的生意。难怪每一家期货公司的门面都装修得如此大气、漂亮。我有个强烈感受，现在一些部队的生产经营真是越来越离谱了，竟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期货公司都敢开。
二是期货交易在中国起步晚，期货公司从事的每一笔交易都是境外交易，这里面就有许多让来自台湾、香港的不法高管人员有机可乘的机会。其中有一家部队期货公司在我们调查的时候，因为不法高管通过境外交易转走了客户的资金，客户们正在公司门口闹事，公司大门紧闭，被迫暂停营业。看到参加闹事的客户们群情激奋，也让我们现场领教了期货公司违法经营给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
三是期货交易的品种比较特殊，大都是一些铜、铝、蚕丝和谷物一类的货物。也有搞期货指数交易的，赌博性质就更大。用了半个多月，我们基本跑遍了中国证监会提供的部队在广东地区开办的每一家期货公司。
也许是各家期货公司还不知道我们的来意，每到一家公司的接待都很热情，每次吃饭的地方都很高档。我向陪同我们调研的广州军区生产管理部企业处刘瑞武处长和广空、南海舰队生产管理部门的同志提出：“吃饭简单点，不要上这么高档的饭店。”陪同我们的同志却说：“期货公司钱好赚，吃好点没关系。你们搞调查，在公司就吃一顿饭，还是客随主便吧。”
在企业，面对身不由己、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太认真，会搞得大家不高兴，本来相互之间就不熟。随便点，我自己又忐忑不安，于心不忍。
1个月后，我们的调查报告和处理意见出来了。我们提出三点意见：
一是这次调查的15家期货公司都是南方部队在广州、深圳、佛山效益好的军办企业开办的二、三级公司，难怪问相关部队，都说不知道。
二是目前各家期货公司的高管人员基本上都是外聘境外人员，底细了解甚少。加上交易场所全部在境外，管理上存在许多不可控的因素，管理风险很大。
三是军队生产经营是从军办企业起步的，主要是为了解决边远地区部队干部家属子女就业问题，同时弥补经费不足。而期货公司这一类企业，问题很多，风险很大，部队不适合再办，建议除保留一家目前管理规范、期货交易比较守规矩的广州运通期货公司继续进行试点外，其他期货公司在陆续平仓、停止交易和清理整顿的基础上，全部撤销。
调查报告得到了总后勤部首长和中国证监会的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