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茶商之乱的起因
南宋茶商之乱,不是一时一地的偶然事件,而是在湖广江西一带经常发生。早在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鼎州、澧州(今湖南常德、澧县)就发生过茶商武装团伙杀伤巡检官的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
(绍兴二十四年五月)丁卯,直徽猷阁、知荆南府吴垧主管台州崇道观,以垧引疾有请也。时鼎、澧茶寇猖獗,杀伤潭、鼎州巡检官,焚溆浦县。垧未受命,以忧死。左朝请大夫、荆湖北路转运判官程敦临被旨摄帅事,以策授兵马钤辖邵宏渊,且往招安,寇乃息。[3]
绍兴二十九年(1159),江州瑞昌及兴国军(今湖北阳新)也有茶商武装团伙出没。《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又载:
(绍兴二十有九年五月初四)丁巳,诏殿前司选差统制官一员,官兵千人,往江州驻札,弹压盗贼,岁一易之,以江州之瑞昌及兴国军茶寇出没故也。[4]
直到宁宗嘉定年间,“湖北茶商,群聚暴横”,以致湖广江西总领所专设茶商军来应对(详后)。
茶商之乱,之所以频繁发生,根源在于南宋的“榷茶”制度。宋代一直实行严格的茶叶专卖制度,商人要卖茶叶,必须购买官府出售的“茶引”,即茶叶特许经营凭证。商人凭“茶引”到茶园、茶户购买额定数量的茶叶,然后去贩卖。南宋的“茶引”,不是购买一次就可以获得长期的售卖权,而是一道一道地购买,买一道茶引,只能售卖额定数量的茶叶。据淳熙年间左司郎中李椿奏疏所言,当时每道“长引”(期限一年)的价钱是24贯多,可贩卖120斤茶叶;每道“短引”(期限半年)的价钱是23贯多[5],可贩卖100斤茶叶。也就是说,每卖1斤茶叶,官府就要收取200多文的税费。加上其他的“番引钱”“过淮钱”以及储存运输等费用,每卖120斤茶叶,支付的税费高达50贯,平均每斤茶叶的税费达到400文。如果官吏违法克扣,贩茶的税费就更高。连李椿都感叹引钱实在太重,请求朝廷减半甚至减为四分之一。李椿《奏减茶引价钱疏》说:
臣契勘得长引每道贩茶一百二十斤,价钱二十四贯有奇;短引每道贩茶百斤,价钱二十三贯有奇。长引又有两淮、京西路番引钱,又有过淮钱,共十五贯有奇。臣累任湖南州县差遣,备见官司抑勒牙铺承买茶引,亦有违法科于税户者,提举司亦尝按发。可见茶引价高,愿买者少。窃缘榷茶与其他榷货不同,如盐矾乳香铅锡酒,皆有所榷之物,唯有榷茶止是空引。客人自行买茶,置篰搬担,费用固多,计其每引不下四五十千,委是引钱太重,商旅难于图利,遂致私贩日广,本为商贾,变而为盗,至于民被其害。若不改革以救之,其患不可胜言。臣愚欲望出自宸断,将茶引价钱痛行裁减,以救其弊。窃缘湖南北所产之茶江浙不食,臣欲乞将湖南北路茶引每道贩茶六十斤,引价钱三贯文。是长引元贩一百二十斤,今减其半;价钱元系二十四贯其半,当一十二贯,今减作三贯,是四分之一。[6]
由于茶引的价格昂贵,自愿购买的很少,于是就私下贩卖。官府检查禁止,茶贩就结伙抱团武装对抗。茶贩无利可图,难以生存,就变为盗匪。南宋史学家李心传就说:“自江南产茶既盛,民多盗贩,数百为群,稍诘之则起而为盗。”[7]比李椿稍晚的袁说友,也持相同的看法。他在《宽恤茶商札子》中说:
臣谓比者两路之盗,皆出于茶商,因成啸聚。此徒本亦良民,岂愿流为盗贼,自取死亡!必有大不得已,起于贫穷,然后为此。朝廷要当议求二路茶商利害,稍从宽恤,恐有利于公而不利于私者,或利太多而茶户不得以自赡者,或禁之无术而徒苛虐以害其商者,与夫茶引之贵贱,胥吏之乞觅,巡捕之邀求无厌,州县之额外科扰,凡此之类,宜降眀诏,命两路茶盐司同帅臣公共体量事势,熟究利害,须公私两便,在茶商可以安业,而公家不失所利,并令画一条具,取旨施行。择其果可长久而便民者,速与行下,庶几少安茶商之心,潜弭盗窃之志。[8]
袁说友也认为茶商啸聚为盗,是出于不得已,原因是“茶引”太贵,再加上胥吏的盘剥、巡捕的索求、州县的额外科扰,以至于茶户、茶商无法生存。所以,他请求朝廷从制度上安抚茶商之心,消弥盗窃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