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  例

凡  例

一、家君读药书最苦,念儿女饥寒,为衣食计,针茅徙柳,日走风尘,捣药炼丹,喘息靡定。唯夜读书,漏下五更,疲极绕室而行复读,鸡鸣数遍方寝,辨色而兴,复为道中人矣。其苦也如是。本简练揣摩之学,为银丸金液之书,斯诚寿世之鸿编,济人之宝筏。吾所为弃万里之鹏程,而务竭一心之研悦者,愿同志共珍之。

一、医书汗牛充栋,学者不无望洋之嗟。家君汇为十一卷,是撷其精华而为书也。然集中书凡七,《杂症》尤为开辟未有之奇书,次《外因》,次《幼痘两科》,均医林之至宝。《杂症集》无病不备,家君尝曰:于辑是书稿,凡几易,心力俱瘁,是可随身携去病家,所谓隋和之宝者。《幼科》内皆应效诀法,即度世金针。《外因》乃初年纂辑,是谓奇珍。《痘科》系晚岁编成,斯为全璧。

一、曾祖祥轩公精于医术,吾邑罕其匹,凡堪舆、命理、卜筮等亦无不洞晓。有言家君大类祥轩公,即至容貌靡不肖者,洵非虚语。恭生晚,徒深高山景行之慕而已。读是集至“小儿科”及“杂症失血门”,恍然见太原岳阳之遗烈,亦可窥其一斑。

一、集中间有讹字,仍家君之旧,较原本仅十之三四耳。所以然者,家君幼未入塾,所读唯《学》《庸》,未竟,故莫辨六书之制,不无亥豕之讹。然家君资禀绝异,目所经皆冰释泉涌之义,口所诵无佶屈聱牙之书,诸史百家靡不泛览,而悉厥大旨。殆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一、集中字间有遗漏者,仍家君之旧,未暇校正,读者当以意逆庶不致误。昔宋太宗谓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书中脉症方药有不容舛错者,是大事不糊涂也,至字句无关紧要处,不妨偶有失误,此特小事糊涂耳。《论语》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庸何损乎!

一、集内论中有是方,而论后之方未录,或散见于各门者,此草创之始,未加修饰之功也。然鸟翔高陵自知山中之木,鱼游深沼自悉水中之波。业是道者,晨哦夜诵,自有左右逢源之妙,如探囊取物,何临歧亡羊之有哉。倘悉注明某方见某门,则尤便于初学,其未录者当补录于后。

一、伯氏言是集美善兼备,第父素好用凉剂,凡方内有黄消辈,辄经入选,仍有平稳之方未录者。恭思李东垣重脾胃,张子和主攻破,均不失为名医。父性类张,善用瞑眩之剂,兄资近李,惧伤气血之原,宜其有是议也。然父书集群圣之精,寒热虚实攻补,无法不全,固不容以蠡测管窥而致疑夫和璧之有瑕也。

一、集内诸方,录其经手用过神效灵验者,亦择其药品易寻药性朴实者录之。其怪异奇邪兼难购求之品诸收并蓄,莫知好丑之方勿敢登选,以误后嗣,家君恒言之。

一、家君尝谓是书皆集前人经验方法,未尝自鸣所得,亦述而不作之义。其有间出己意者,悉用按字别之。至平日医治诸案,可为子孙常法者,亦略附一二。是家君贻谋燕翼之苦心,济世安民之素志也。

一、予患目疾,服药十载迄无成效。或谓眼科一书,可谓全矣。遵是法调治,未有不霍然者,竟不能愈己之疾,药乌有哉?予曰不然。车薪之火,非杯水所能救,膏肓之疾,岂区区之药能疗哉。经云: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又非仅药而已。其如天下滔滔,艳崇愷而鄙宪回,贵金玉而贱仁义,学士屏气,工贾扬飙,女谒工谗,黑白倒置甚矣。予之郁郁久居于此矣,畴肯出一臂之力以拯范叔于泥途哉!又况目凝而手挥者,复有以销铄而盲瞽之也。纵服药饵,其如一曝十寒何?

一、医书十一科,家君靡不精悉。济困扶危,门无停辙。兄守是法度亦声施藉藉,罔问遐迩。如尧勋被四表而舜重华,文德有三分而武克缵,岂不懿欤!独家君于外科一法,则兄有所逊谢未遑者,始抄一卷,嗣复录之,题曰《外科要诀》,与前抄谅有异同。惜予未及读,在郡经兵燹遗失,不能无华佗之憾。兹所抄系照家君旧抄本录出者。

一、医书贵精,精则不泛;贵备,备则不遗。是集兼之,言其精则采花得蜜,语其备则集腋成裘。录之者非积数年之力,不能成一部之书。予惧家君手泽一旦委诸草莽也,拮据余暇(丁己庚辛在店作药)草写一卷。继惟字画纤小难阅,壬戌复丢却举业,照家君原式用楷书重录之。两部俱系目疾抄者,总计十有四年而书成。前所抄可为舟车之用,后所抄可为肄业之资。西施毛嫱双美交辉,悬黎垂棘两宝并耀,是犹比目之鱼、比翼之鸟,不可缺一者也。

一、司马氏纂《通鉴》,自谓一生精力尽于此书。吾谓是集也,家君毕生精力尽于此,恭之精力亦尽于此。夫任重需肩者而负百钧,其苦可知矣;道远恃足跛者而行千里,其艰可识矣。弃百尺之云梯而时劳翰墨,任双眸之雾障而日事丹铅,唯冀抱朴之书传,不惜仲堪之目眇,谓非平生精力尽此书而何。

一、孔氏之道传于颜曾,家君之业传于兄霖及弟和。然颜子短命,尼山伤道无传而深惜之。和弟赋性灵敏,有家君之风,使继是业于以登越人之堂,入仲景之室,不难也。乃折臂方志医而牵车旋服贾,不能无颜氏之叹。

一、是集虽属家藏,然活人之术自当传人,济世之书何妨问世,韫匮而藏,非爱美玉者也。余尝欲授之梨枣,公诸海内,恨力未逮,私愿莫偿。第未经卞和之封,不识连城之贵。倘后吾家有宦达者,愿更抄一部,斟酌尽善,诣太医院进呈御览,诚得付梓颁行,将见登斯民于仁寿,泽永春台;进斯世于吉康,恩覃夏甸。而家君之名垂竹帛,姓著丹青,不负数十年引锥尝胆之至意,是恭之所厚望云。甲子秋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