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帝陵与宫城形制折射出“共同”的“中”及“中和”理念
西汉帝陵与都城属于“国家文化”,也就是学术界所说的“大传统文化”。[76] 它们集中反映在二者的“崇方”“四门”与“中”及“中和”形成的“东西南北中”“五方”之理念,而其核心是突出“中”。“中”的突出,实际上在中华文明史上有着久远历史。1987年河南濮阳考古发现的距今6400年新石器时代晚期墓葬(M45),其中的蚌塑龙虎与北斗形象,昭示着死者生前“求中”的理想。[77]其后4000多年前的陶寺遗址墓葬之中考古发现了与“测中”有关的“圭表”遗物,[78]《清华简·保训篇》关于虞舜、夏禹“求中”与商汤的六世祖上甲微为夏禹“追中”(即“求中”)于“河”的记载。[79] 20世纪50年代末以来,考古工作者在嵩山周围发现了登封王城岗城址、新密新砦城址与偃师二里头遗址,学术界一般认为上述三处城址应分别为夏代早、中、晚期的都城遗址。继夏之后的商代早期都城郑州商城、偃师商城均分布在“大嵩山”地区。1963年,陕西宝鸡发现的西周早期青铜器“何尊”铭文“宅兹中或(国)”则是“中国”于“天下之中”的物证资料。[80]先秦时代相关历史文献记载也与“何尊”形成“互证”。《左传》昭公三十二年载:“昔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史记·周本纪》进一步详述:“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人贡道里均。’”[81]
进入帝国时代,“中”的理念在最重要的国家文化——都城与帝陵之中体现的最为突出,而帝陵陵寝建筑遗址相对都城遗址保存较好一些。如汉景帝阳陵的帝陵封土与帝陵园、皇后陵封土与皇后陵园、陵庙与庙院等形成的布局形制反映的“中”之特色,于此同时通过汉封土之下地宫、“小陵园”四面辟门,以“四门”象征东西南北四方,而“四方”之“小陵园”“中央”的帝陵封土(方上)、封土“中央”的“地宫”,宫城之“大朝正殿”与帝陵园之“中央”的帝陵封土,体现的是“东西南北”之“四方”与“中”之“中和”理念,即“中”之“和”于“东西南北”“四方”,宫城、帝陵园的“崇方”平面规制,反映的是“中”与“四方”的“等距离”,“中”对“四方”的“公允”“公平”,这也就是中华文明的“多元”及“和”于“一体”在汉景帝阳陵布局形制所传达“国家认同”的中华文明发展史的核心理念。
注 释:
[1]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汉阳陵》,重庆出版社,2001年;汉阳陵博物苑编:《汉阳陵博物苑》,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56页;焦南峰:《试论西汉帝陵的建设理念》,《考古》2007年第11期。
[2] 刘庆柱、李毓芳:《西汉十一陵》,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74~175页。
[3] 《文博》1999年第6期发表的《汉景帝阳陵考古新发现》尚未见有关汉景帝阳陵的“帝陵园”与“小陵园”内容。
[4] 河北省文物管理处:《河北省平山县战国时期中山国墓葬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1期;河北省文物研究所:《 墓——战国中山国国王之墓》,文物出版社,1996年。
[5]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辉县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1956年。
[6] 李兆华:《荆门发现楚大型陵园建筑》,《中国文物报》1991年8月4日第1版;荆门市博物馆:《纪山楚冢调查》,《江汉考古》1992年第1期;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熊家冢墓地2006~2007年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4期;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熊家冢墓地2008年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2期;荆州博物馆:《湖北江陵八岭山冯家冢墓地勘探简报》,《文物》2015年第2期。
[7] 咸阳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刘庆柱:《咸阳地区历史文物概况》之《周陵考》,陕西人民出版社,1974年(内部出版),第17~21页;刘庆柱:《论秦咸阳城布局形制及其相关问题》,《文博》1990年第5期;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西汉帝陵钻探调查报告》,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160~168页。
[8]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临潼县文管会:《秦东陵第一号陵园勘察记》,《考古与文物》1987年第4期;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咸阳“周王陵”考古调查、勘探简报》,《考古与文物》2011年第1期。
[9] 田亚岐:《秦都雍城布局研究》,《考古与文物》2013年第5期。
[10] 刘庆柱、李毓芳:《西汉十一陵》,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5~7、27页。
[11] 《汉书》卷1(下)《高帝纪》(下),中华书局,1962年,第58页。
[12] 《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1959年,第227、230(注23)、239页。
[13] 《史记》卷8《高祖本纪》:高祖七年“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成长安”。
[14] 《汉书》卷43《叔孙通传》,第2127页。
[15] 《史记》卷8《高祖本纪》,第392页。
[16] 《汉书》卷1(下)《高帝纪(下)》,第64、66页。
[17] 《汉书》卷43《叔孙通传》,第2129页。
[18] 《汉书》卷2《惠帝纪》,第92页。
[19] 《汉书》卷3《高后纪》,第101页。
[20] 《史记》卷10《孝文本纪》,第417页。
[21] 《汉书》卷43《叔孙通传》:“惠帝为东朝长乐宫。”
[22] 刘庆柱:《汉长安城未央宫、长乐宫与西汉的二元政治——从未央宫、长乐宫的考古发现来看》,引自刘庆柱:《古都问道》,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原载《人民政协报》2004年2月26日,《新华文摘》2004年第9期转载。
[23] 《汉书》卷59《张汤传》,第2641页。
[24] 《汉书》卷97(上)《外戚传》(上),第3945页。
[25] 《汉书》卷6《武帝纪》,第157页。
[26] 《汉书》卷68《霍光传》,第2948页。
[27] 《汉书》卷36《楚元王传》载:“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颜师古注:“东宫,太后所居也。”《汉书补注》王先谦曰:“胡注,汉制,太后率居长乐宫,在未央宫东,故曰东宫。”《汉书·五行志》载:“左氏以为西宫者,公宫也,言西知有东,东宫太子所居。”王先谦补注:“沈钦韩曰,此据汉法知之。窦婴传,田蚡云,程、李俱为东西宫卫尉,时程不识为长乐卫尉,长乐太后所居,曰东宫;李广为未央卫尉,帝所居,曰西宫,则公宫,明矣。”关于东宫之载,又见《汉书》之《张汤传》《元后传》《外戚传》《贡禹传》和《叙传》。”
[28] 《汉书》卷97(下)《外戚传》(下),第3981页。
[29] 《汉书》卷98《元后传》,第4033页。
[30] 汉元帝葬渭陵,其后首先作为皇后合葬渭陵的是孝元傅昭仪,《汉书》卷97(下)《外戚传》(下):傅昭仪“元寿元年崩,合葬渭陵,称孝元傅皇后”。
[31] 《史记》卷49《外戚世家》:“高后崩,合葬长陵。”【集解】:《关中记》曰:“高祖陵在西,吕后陵在东。汉帝后同茔,则为和陵也。诸陵皆如此。”
[32] 刘庆柱、李毓芳:《西汉十一陵》,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70~71页。
[33]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汉哀帝义陵考古调查、勘探简报》,《考古与文物》2012年,第5期。
[34]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汉成帝延陵考古调查、勘探报告》,文物出版社,2020年。
[35] 《汉书》卷97(上)《外戚传》(上),第3940页。
[36] 《汉书》卷97(上)《外戚传》(上),第3951~3952页。
[37] 班固:《汉书·成帝纪》卷10,中华书局,1962年。
[38] 《太平御览》卷37,地部二引《三辅旧事》,中华书局,1962年,第176页。
[39] 刘庆柱、李毓芳:《西汉十一陵》,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74~175页。
[40] 《汉书》卷4《文帝纪》,第131页。
[41] 《汉书》卷97(上)《外戚传》(上),第3945页。《汉书》卷5《景帝纪》载:汉景帝(中元)三年“春正月,皇太后崩”。“文颖曰:“景帝母窦太后,以帝崩后六年乃亡。凡立五十一年,武帝建元六年崩。今此言皇太后崩,误耳。”孟康曰:“此太后崩,《史记》无也。”臣瓒曰:“王楙云景帝薄后以此年死,疑是也。当言废后,而言太后,误也。”师古曰:“孟说是也。废后死不书,又不言崩。瓒解为谬。”
[42] 《汉书》卷5《景帝纪》,第143、153页。
[43] 《汉书》卷97(上)《外戚传》(上)3948页。
[44] 《汉书》卷98《元后传》,第4015~4016页。
[45] 《汉书》卷97(下)《外戚传》(下),第4002页。
[46] 《汉书》卷98《元后传》:孝元王皇后“建国五年二月癸丑崩。三月乙酉合葬渭陵”。
[47] 《十三经注疏》,下册,中华书局,1980年,第2597页。
[48] 汉景帝陵、汉武帝陵、汉昭帝陵、汉宣帝陵、汉元帝陵、汉成帝陵、汉哀帝陵、汉平帝陵封土底部边长分别为:158~159米、224~226米、160米、172米、175米、173米、175米、209~216米。
[49] 《汉书》卷59《张汤传》:张汤“调茂陵尉,治方中”。《后汉书》卷10(上)《皇后纪·和熹邓皇后纪》(上):“以连遭大忧,百姓苦役,殇帝康陵方中秘藏,及诸工作,事事减约,十分居一。”
[50] 孝文窦皇后、孝景王皇后、孝昭上官皇后、孝宣王皇后、孝元王皇后、孝哀傅皇后、孝平王皇后的皇后陵墓封土底部边长分别为:137~143米、151~158米、150米、148米、90米、100米、80米。
[51] 以上西汉帝陵、皇后陵封土与其陵园底部平面数据均引自:刘庆柱、李毓芳:《西汉帝陵考古发现与研究》;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编:《洛阳汉魏陵墓研究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09年。
[52]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汉礼制建筑遗址》,文物出版社,2003年。
[53]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工作队:《汉魏洛阳城南郊的灵台遗址》,《考古》1978年第1期。
[54] 《三辅黄图》:“汉未央、长乐、甘泉宫,四面皆有公车司马门。”
[55]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长安城未央宫:1980~1989年考古发掘报告》,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6年。
[56] 焦南峰、王保平、马永赢、李岗:《汉景帝阳陵考古新发现(1996~1998年)》《文博》1996年第6期。
[57]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杜陵陵园遗址》,科学出版社,1993年。
[58]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夏商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339页。
[59]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杜陵陵园遗址》,科学出版社,1993年。
[60] 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齐故城五号东周墓及大型殉马坑的发掘》,《文物》1984年第9期。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临淄齐故城》,文物出版社,2013年。
[61] 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熊家冢墓地2006~2007年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4期。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熊家冢墓地2008年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2期。
[62] 河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河北易县燕下都第十六号墓发掘》,《考古学报》1965年第2期。
[63]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新郑胡庄韩王陵考古发现概述》,《华夏考古》2009年第2期。
[64]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辉县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1965年。
[65]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 墓——战国中山国国王之墓》,文物出版社,1996年。
[66]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秦汉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韩国河:《东汉帝陵有关问题的探讨》,《考古与文物》2007年第5期。
[67] 汉长安城东部的三座城门宣平门、清明门与霸城门,已经考古发掘的宣平门与霸城门与汉长安城南、西、北三面城门不同之处主要是东城门均置双阙,这应该反映了汉长安城东城门应为其正门。
[68] 《汉书·武五子传·昌邑王传》:刘贺“至未央宫东阙。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汉书·五行志》(上):“文帝七年六月癸酉,未央宫东阙罘罳灾。刘向以为东阙所以朝诸侯之门也。罘罳在其外,诸侯之象也。”
[69]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等:《汉武帝茂陵考古调查、勘探简报》,《考古与文物》2011年第2期。
[70] 焦南峰、王保平、马永赢、李岗:《汉景帝阳陵考古新发现(1996~1998年)》《文博》1996年第6期;焦南峰:《西汉帝陵考古发掘研究的历史及收获》,《西部考古(第一辑)》,三秦出版社,2006年。
[71]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长安城未央宫:1980~1989年考古发掘报告》,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6年,第14、15页。
[72]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汉礼制建筑遗址》,文物出版社,2003年。
[73] 咸阳博物馆:《汉平陵调查简报》,《考古与文物》1982年第4期。
[74]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杜陵陵园遗址》,科学出版社,1993年,第75、106页。
[75] 陕西考古研究院:《汉成帝延陵考古调查、勘探报告》,文物出版社,2020年。
[76] [美]罗伯特·雷德菲尔德著,王莹译:《农民社会与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
[77]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濮阳市文物保护管理所:《濮阳西水坡》,中州古籍出版社、文物出版社,2012年。
[78]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西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临汾市文物局:《陶寺城址发现陶寺文化中期墓葬》,《考古》2003年第9期。
[79] 李学勤:《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下册,中西书局,2010年,第143、145页。
[80] 马承源:《何尊铭文初释》,《文物》1976年第1期。
[81] 《史记》卷4《周本纪》,中华书局,1959年,第133页。另,关于成周在今洛阳的具体位置,现在还有不同意见,但是洛阳市附近已经发现了一些应该属于西周时期的古代城址,有人认为其中应有西周洛邑。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队:《汉魏洛阳故城城垣试掘》,《考古学报》199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