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性“御府”的根据

(二)定性“御府”的根据

景帝陵椁坑出土多枚“府”印,如K16的“府印”“左府之印”“右府”铜印,K18的“府印”“西府”铜印,K19的“徒府”铜印,K21的“山府”铜印3枚。另外,还有“仓”(K14)、“仓印”(K15)、“甘泉仓印”(K15)等铜印。这些“府”应该是“府库”,即藏储“宝藏货贿之处”(《礼记·曲礼下》注)。“府”,既是管理机构也是总库的称谓;“库”则是藏储物资的屋室,或可按其内容另有专设。“府”和“库”二者,前为大后为小,以大管小,故而“府库”连称。秦咸阳有“宫室府库”,当刘邦进入这座帝国首都时,即给予封存(《史记·秦始皇本纪》)。“御”是对皇帝及其用品的敬称,如“御用”“御旨”“御赐”等词语。那么,阳陵诸府既然近在帝侧,所以属于“御府”当无疑义。

汉长安城内秦遗址出土有“御府之印”“御府丞印”“御府工室”等封泥,这就为景帝陵四周椁坑的定性找到了根据。[6]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载:“御府”是“少府”的属官。师古注:“御府主天子衣服也。”公子高面对秦二世逼杀时,上书中就有“御府之衣,臣得赐之”的哀怜之词(《史记·李斯列传》)。但是,当秦使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时,接到有人送的玉璧,回到咸阳,“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壁也”(《史记·秦始皇本纪》)。可见这里的“御府”肯定是由宦官担任的令丞来鉴定的,由此可见御府所藏不仅是“天子衣服”,应该还有皇帝的金钱、财宝、车马、饮食等等。秦始皇陵西侧出土的两乘驷马铜车,就应是御府中所藏的“副车”。[7]

但是,说汉景帝陵墓周边椁坑是“御府坑”,能否被歉疑者所接受,还得结合外藏系统的材料作为支撑来加以说明。

1.具有“婢妾之藏”与“厨、厩之属”的特点

在阳陵园之内,对着帝后墓冢,四向地分布着很多椁坑。在景帝陵冢周围钻探出86座,王皇后陵墓四周探出39座,陪葬墓“栗姬冢”附近的也有75座小型椁坑。[8]

另外,在阳陵陵园内,同陵冢隔着相当的距离,分布着两组椁坑,被称作“南区从葬坑”和“西区从葬坑”。这两处坑群各有24座长条形椁坑,作对称旋转(90度)直对陵园中心“陕西省汉陵考古”“南区从葬”选点,在15座坑上作了发掘或部分试掘。[9]“车骑将军”金印的出土,使我们有理由确定它处在外藏系统的第三个层次,具有“南军”的属性。[10]

景帝陵四周的椁坑同陵城外南区从葬坑比较,在构筑上基本一致,并没有更多的特殊之处。但从葬内容则有了较大的区别。南区从葬坑是军队,同秦始皇陵园外有兵马俑坑的情况完全一致。而陵周椁坑的内容,从目前探测的情况看,只能得到笼统印象,包括着士兵俑(骑兵和步兵)、侍女俑、动物俑(狗、羊、猪)和各种器物(陶、铜、漆、兵、车马器等)。这同始皇陵园内城内外的诸多从葬坑有相当多的相似之处。若从组合关系上分析,汉景帝陵侧椁坑的士兵俑和侍女俑,多是随从或守护乘车的。而大量的动物俑则是成群分布的,而且还有原大车马与缩小比例的陶俑混在一起,有着“不同调”的矛盾现象。这显然具有“婢妾之藏”“厨、厩之属”的特点,并非是对汉中央九卿衙署的模拟。

2.印章、封泥均指向皇室储藏库的性质,也是汉中央九卿中有关部门钤收的最好证明

封泥是对封缄之物加盖印章而形成的印记物,处在简牍文书、进贡物品的包装之外,目的是防止泄密,以备检核之用。其封缄地应该分两种,一是远地郡国或三辅地区的进贡,钤封地在当地,如“甘泉仓印”;二是中央政府派出官员的采集,钤封后入于御府。那么,景帝陵四周椁坑(尽管是一部分)中的封泥印文,显示的当然是在京都。但如果把很多“仓”“府”的印文套入九卿府,却有失偏颇。

“少府”掌全国的“山海池泽之税”,是皇帝物资税收的大总管。其令丞的印章或封泥在阳陵并未出现,出现最高级别的印章是龟钮银印的“宗正之印”。“宗正”同“少府”,并列为汉中央九卿,但从“掌亲属”的职责看,常随伴在皇帝身边。其权力之大,就在于掌握着御府的物资。所以,“宗正”印的出土正显示着他的权威和职掌。

《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太官”,也作“大官”,文献中往往写作“泰官”,是少府的属官,专管皇帝膳食和宫廷宴饮的。“太官令印”封泥4枚,全出土在第14号椁坑,这里既有猪、狗、鸡等动物俑,还有活体动物骨骼;“大官之印”和“大官丞印”铜印则出土在有大量男女陶俑、粮食和兽骨的第16号椁坑。那么,同数量巨大的肉食、粮食相处,不正是经过钤收而从事庖厨、供奉君上之饮食的佐证么?

至于“东织令印”封泥、“东织寝官”铜印(出自K21),同样是御府钤收的实证,并不表示这里就是少府属官“东织”或“西织”的“官署”。而有意思的是:“宦者丞印”(K17)、“永巷丞印”(K18)和“永巷厨印”(K18)等铜印都与为数不少的宦官俑、白粉彩女俑同坑。这显然是同侍奉皇帝有关,当然不是为宦官设立的衙署。

综前所考,可以看出诸多椁坑中的家畜、家禽、粮食、肉食、丝织品、车马都是些经过中央有关机构的检验、钤封而入藏“御府”的供给品。那么,出土铜印章和封泥的椁坑应不是中央的某一机关。否则,在九卿的“宗正府”“少府”及其属官的官署里蓄养那么多数量惊人的山羊、绵羊、猪、母猪、小猪、鸡,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肉食品,都是不好解释的。在南越王赵眜墓里,作为“王府”也有着同样的例子,即对入宫和进献的食品,包括南越国内郡守赙送的器物,都是要经过太官的检验而封缄的,[11]并不代表在王府中还设立有“太官署”。

3.西汉前期,九卿府中不会有宦者及其管理机构

秦始皇曾使宦官入朝进入政治中枢,像赵高担任中车府令就是一例。他以后竟左右朝政,爬上丞相的位子。但在西汉前期,宦官的活动主要还是围绕着皇帝转,侍奉帝、后及其家属的生活起居。如高祖病卧枕一“宦者”,吕后之于张释,文帝之于赵谈、北宫伯子。但景帝的作风更为谨慎,不但警惕外戚干政,而且也防母后干政。像在立嗣时,主管接待宾客的大行令请立太子刘荣母栗姬为皇后时,曾遭到严厉的斥责:“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并把他交给有司查办越权陈情的问题。结果,大行一帮人被中尉郅都砍掉了脑袋。

汉初,既然是功臣官僚集团构成国家权力的主导,作为刑余之人的宦官受到鄙夷,其社会地位是很低的。这种人事局面在景帝时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在南区从葬坑中没有宦者俑的出现,而景帝陵侧椁坑中的宦者俑同面目姣好的女俑处在一坑中,加之有“永巷”“府印”铜印出现,这正是“典官婢侍使”(《后汉书·百官》)的写照。至于见有“宦者丞印”“永巷丞印”,只能说是宦者受“丞”管理。因此可知,宦者及其管理机构只能设在接近帝后的宫廷内,绝不会在九卿府中出现。那么,“御府坑”中有宦者及丞印就不足为怪。

退言之,如把景帝陵四周的“御府坑”当做中央九卿机关的所在,那王皇陵墓及嫔妃墓四周的椁坑又该何解?况且汉中央九卿及其属官虽有易名的现象,但性质与职掌未有大的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