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数民族哲学起源的主要成果

三、 中国少数民族哲学起源的主要成果

原始崇拜与原始宗教,神话、史诗与原始仪式等作为人类最早的文化形式,同时也是哲学思维萌芽的主要基础,中国少数民族哲学萌芽也应作如是观。

(一) 少数民族原始意识中的哲学思想萌芽

在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共同生活着已经确认的56个兄弟民族及一些有待更进一步确认的少数民族族群,其中除汉族外,其他55个民族及相关族群“因其人口所占比例较小,习惯上一般统称少数民族” (23) 。从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而论,在56个兄弟民族中,只有汉族及部分少数民族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封建社会等典型的历史发展阶段,许多少数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都异常特殊,且发展极不平衡,有的少数民族大体上走完了各自的自然历史过程,有的少数民族并没有走完或经历以上这几个历史发展阶段,有的少数民族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仍处在原始社会末期或向奴隶制社会过渡阶段,“存在着浓厚的原始公社制的残余” (24)  ,等等。 

1. 原始意识与哲学的萌芽

从思想渊源上说,任何民族或国家的哲学都“萌芽”于原始意识中,没有哲学的这种“萌芽”,哲学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谓原始意识,是指原始人在生活和生产劳动中产生的关于自然、社会、人,以及他们之间关系的人类最初级的认识。这种认识,主要是直观的、具体的、习惯的、经验的,富于猜测、幻想,随意性、神秘性较浓,带有最简单的类比、联想、概括、抽象等特点。而作为主观的意识,它主要通过口头传说、神话、史诗等形式表现出来,内涵为原始道德、原始艺术、原始崇拜、原始科学、原始神话、原始宗教、原始哲学等方面。而且,上述这些方面还相互影响、相互渗透,既有错综复杂的联系,又浑然一体于原始意识之中,并于阶级社会产生后,逐一从原始意识中分化出来,成为独立的学科。作为世界观之学问的哲学,就思想渊源上说,也是从原始意识中萌生、分化、综合和发展而来的。 (25)

原始意识是原始人为适应环境、改造自然,在生活和生产劳动中关于自然、社会、人本身的种种认识。主要内容包括:(1) 原始人在征服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及和谐自然的过程中积累的原始经验和提炼的原始知识,如摩擦生火、水来土掩、绿树遮阴等经验,如在战洪水、斗猛兽、观天象、辨气候、觅食物、造工具等实践中积累的认识。(2) 原始人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等原始崇拜意识,这是人类最早的一种自然观。由于原始人不能真正认识自然、征服自然,也完全不了解自己身体的构造和人脑的性能,误以为某些自然之物、力、现象为“精灵”或有“精灵”存在并加以崇拜而出现了自然崇拜;认为人与某种动物、植物等有血缘关系,以之作为氏族或部落的标记而有了图腾崇拜。所以,原始崇拜的思想基础是“万物有灵”观念,而“万物有灵”的核心则为“精灵”观念。(3) 原始人的灵魂和鬼神观念,这是人类对形神关系的最早的思考和探索。灵魂观念的产生是在原始崇拜的基础上,原始人对梦、病、死亡等生理现象进行思考的结果。原始人对不断出现的梦境进行反复的思考,并与人的生与死联系起来,就误认为他们之所以做梦,人之所以有生有死,是因为有一种附于人体而又能离开并独立于人体的“灵魂”起作用,进而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4) 原始神话、史诗、传说中关于宇宙的原始、天地万物的产生、人类的来源等意识,是原始意识中的最精彩部分。对此,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曾就神话与世界观等的关系作出经典说明,并以古希腊艺术同神话的关系为例强调:“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成为希腊人的幻想的基础、从而成为希腊[神话]的基础的那种对自然的观点和对社会关系的观点……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之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 (26) 从思维水平的角度说,原始意识所体现的原始思维(有人称之为史前时期的人类思维,或称之为“潜逻辑思维”,以之与“逻辑思维”相区别)同样经历了一个萌生发展的过程,而原始神话、史诗、传说等的出现,则是原始思维的发达时期。但是,原始意识还不是哲学,只能说是哲学的萌芽。因为它们远没有达到关于整个世界的最一般的观点、认识,也远没有形成并达到理论化、系统化的理论高度。

2. 原始神话与哲学的萌芽 (27)

“原始人的思维虽然简单,却喜欢攻击那些巨大的问题。例如:天地缘因而始,人类从何而来,天地之外有何物,等等,他们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便是天地开辟的神话,便是他们的原始哲学,他们的宇宙观。” (28) 因此,神话被称为哲学之父。

作为哲学源头的“神话”,关键在于其体现了“哲学”的“问题”——世界怎么样、怎么来;人怎么样、怎么来,即起源问题与样态问题。因此,马克思主义认为原始神话是哲学、艺术等的“武库”“土壤”“母胎”,其本质是“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 (29) ;其所体现的“哲学”精神在于原始神话充分显示了原始人不安于现状、征服自然、奋发向上的英勇精神,即“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的精神,是原始人在与自然、社会的斗争中所产生的理想生活,并对之向往的思想的反映;从“哲学”内容上说,是原始人的“幻想的基础”,是他们“对自然的观点和对社会关系的观点”。

在中国少数民族的原始神话中,足以表现哲学思想萌芽的主要有两方面的内容:一是说“神”用某种具体的物质性的东西,创万物、造人类;二是说天地万物、人类是由具体的物质性东西不断运动、演化而来的,甚至把“鬼神”也说成是由某种具体的物质性的东西在演化的过程中产生的。前者是宇宙起源论或宇宙完善论,后者是宇宙样态论或宇宙结构论。应特别注意的是:由于不同的物质环境、生产方式,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不仅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说法,甚至同一个民族的不同族群也有好几种说法。

其一,关于天地、万物、人类产生与完善的意识。从哲学思维发展的角度来说,即使在人类思维发展处于极为简单的阶段也都喜欢探索和追问一些重大的“世界疑谜”问题,其中最具有哲学意义的即天地缘何而始、宇宙万物从何而来,这也反映了初民的思考。正是在这些问题上,中国各少数民族先民对这些问题具有天才般的猜测与回答,并孕育着极为丰富的哲学本体论思想的萌芽。(1) 气本原说。中国的布依族、傣族、土家族和壮族等民族以气本原说来回答天地缘何而始的问题,但又各具特色。其中,布依族认为在天地万物产生之前,世上只有清气和浊气,天地万物就是由清、浊二气运动、变化而产生的。纳西族《古歌》则说:“清气浊气两分离,清气‘呼呼’往上升,浊气‘朴朴’往下沉,清气上升变青天,浊气下沉变大地。” (30) 纳西族先民还提出过“佳音”“佳气”(或译为“妙音”“瑞气”,下同)说,认为“很古很古的时候,天和地还没有奠定,日、月、星辰还没有出现,山川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在上方出现了佳音,在下方出现了佳气”,“佳音佳气结合变化”,产生了天地和日、月、星辰 (31) 。傣族先民则把宇宙万物的起源归之为烟雾、气团、狂风和水,其创世史诗开篇就说:“相传古时候,天地还未形成,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鬼怪和神。只有烟雾在滚动,只有叭月烈在沸腾,只有狂风在汹涌,烟雾和气体的下层,是白茫茫的一片水。”壮族先民中也有相近似的气本原说,如在《天地分家》的神话中说:“在天地未分家时,先有一团大气在宇宙中旋转,最后变成一个圆蛋,圆蛋爆开分三片,一片飞到上边成为天,一片下地底下成为海,留在中间的就成为大地。”(2) 雾罩、雾露说。苗族等一些少数民族提出了与雾相关的宇宙起源说,如苗族的雾罩说、彝族的雾露说、侗族的大雾说、土家族的白云说和瑶族的浮云说,等等。苗族先民提出雾罩说阐明宇宙的本原,其中《开天辟地歌》中说,在天地万物产生之前,整个宇宙只有一片片、一团团的雾气,天地万物就是雾气演化而来的。《古歌》中追问“掉脸看古时候”,“哪个生来最早?”回答是:“雾罩生最早,雾罩生白泥,白泥生成天;雾罩生黑泥,黑泥变成地”,“天地才又生万物” (32) 。或说:“我们看最古,看造田造地;雾罩尺头亮,它来生天上……水气心头亮,它来生地下”,“雾罩水气心头亮,它们生天地,生日出高山,生水冒地层,生地乃开田,生寨子生人烟”。 (33) 彝族先民则主张雾露本原说:在远古的时候,“只有雾露一团团,只有雾露滚滚翻。雾露里有地,雾露里有天。时昏时暗多变幻,时清时浊年复年”。彝族先民还认为,雾露和云彩是不分的,故在《阿细的先基》中说,在最古最古没有天地的时候,只有“云彩分两层,云彩分两张。轻云飞上去,就变成了天”,“重云落下来,就变成了地”。侗族先民则认为天地混沌未开之初,“大雾笼罩”,云开雾散,把天地分。“天在高上,地在低层,天有日月星辰,地有万物生灵” (34) ,把大雾看作原初物质。瑶族先民中则提出了“浮云生盘古”,“盘古生万物”的神话 (35) 。(3) 混沌说(浑沌说)。混沌说是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一个十分普遍且十分具有代表性的学说。如:阿昌族的《史诗》提出“混沌”的“白光”是宇宙的开端和万物的起源:“混沌中忽然闪出一道白光,有了白光,也就有了黑暗,有了黑暗,也就有了阴阳。阴阳相生诞生了天公遮帕麻和地母遮米麻。”侗族的《人类起源歌》说:“起初天地混沌。”彝族的《勒俄特依》说:“混沌演出水是一,浑水满盈盈是二,水色变金黄是三,星光闪闪亮是四,亮中偶发声是五,发声后一般是六,停顿后又变七,变化来热猛是八,下方全毁是九,万物全尽是十,此为天地变化史。”从诸神话与史诗来看,“混沌”既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空间,又是原初物质。(4) 卵生说和“本无空”说。藏族苯教经典《黑头矮子的起源》中提出卵生世界的观点。该典籍中说,世界最初“本无空”。由“空”到“如镜三湖”,然后产生卵,卵中孵出二鸟,二鸟生出三卵,三卵演化为人类、天神和动物。或只指认“本无空”为宇宙之源:“世界最初是本无空,由空稍起本有,由本有略生洁白之霜,由霜略生似酷之露。” (36) 即没有混沌状态的“本无空”发展为“本有”,再发展为万物。(5) 茶叶是万物的阿祖。德昂族的《古歌》提出了独具特色的茶叶是宇宙万物本原的思想,“在很古很古的时候,大地一片浑沌,水和泥巴拢在一起,土和石头分不清楚。没有人的影子,只有雷、风呼呼,到处是茂盛的茶树,翡翠一样的茶叶,成双成对把树抱住。茶叶是茶树的生命,茶叶是万物的阿祖” (37) 。(6) “二宗”本原说。“二宗”是指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祆教和摩尼教主张世界有两个各自独立、相互对立的本原,善与恶、光明与黑暗就是这种最初存在的精神实体。祆教认为,善与恶是宇宙中存在的两个对立的本原,善的最高神是阿胡拉·玛兹达,是智慧和主宰之神,代表光明、清净、创造等,人就是阿胡拉·玛兹达用泥土做成的。恶的最高神是安格拉·曼纽,代表黑暗、虚伪、恶劣和愚昧。善恶双方不断对立和斗争,最后善战胜恶。摩尼教则认为,光明与黑暗是互为相邻的两个王国,二者始终存在,谁也不创造谁,谁也不消灭谁。整个世界就是二者相互斗争、合力创造的。祆教的圣书《阿维斯塔》和摩尼教的经典《摩尼教残经》中,对上述二元本体论观点均有详论。(7) 神创论。在宇宙本原问题上的神创思想。如:佤族利吉神辟地、路安神开天、木依吉神造人说,拉祜族关于厄莎神造天地万物的思想,瑶族的密洛陀创造天地万物说,布依族的龙造说,侗族和苗族的盘古开天辟地的造人说,水族的女神牙巫创造天地万物说,以及彝族的格兹天神创世说,等等。

综观中国少数民族先民关于宇宙本原、万物起始的思想,可以发现其中所包含的丰富的哲学前史。关于宇宙本原的思想,内容丰富,形式多样,除上述之外,还有:壮族的“古本原”说、纳西族的“阴阳”说、侗族的“树蔸”说、独龙族的“日月交配生万物”说,以及维吾尔族的“四素”、“四性”说等极其丰富的内容;而且,即使在同一个民族先民中,也有多种宇宙本原说,如:阿昌族有“混沌”说、“白光”说和“天公遮帕麻造天,地母遮米麻织地”说,瑶族有“浮云”说、“盘古生万物”说、“密洛陀”是始原说,纳西族有“佳音”“佳气”说和“阴阳”说,侗族有“大雾是本原”说和“树蔸”说,彝族有“雾露”说、“彩云”说、“混沌”说和“二元”本体说,藏族有“卵生”说、“本无空”说,维吾尔族有“善、恶”二元说、“二宗”本体论和“四素”说,等等。此外,中国少数民族先民在探索宇宙本原中,不仅有丰富的朴素本体论思想萌芽,而且还充满了方法论的思想萌芽。如:水族有“匹配成对”“各与阴阳”“参差不齐”和“相依相靠”等思想。纳西族有“佳音佳气变化”产生万物的思想。彝族有“万物在动中生,万物在动中演变,不动嘛不生,不动嘛不长。这就是天地的起始,这就是万物的来源”的思想和“万物在相分相配中繁衍”的思想。布依族有“清气浊气相粘”以及“清气‘呼呼’往上升,浊气‘朴朴’往下沉”等清浊二气相互对立、运动变化产生天地万物的思想。侗族有天地是雾气自然演化而成、万物则随天地的分化经一系列运动变化而成的思想。阿昌族有“阴阳相生”“明暗相间”生天地万物的思想。此外,还有各民族都共有的关于宇宙发生、发展的思想等。这些多姿多彩的变化、发展的思想,生动地说明了原始意识的群体性、直观性和随意性等特点,可以说,这些思想恰恰是千变万化的大自然现象在原始人头脑中的直接反映,这种朴素本体论和朴素方法论思想萌芽的自然结合,直接导致了少数民族早期哲学综合性特点的产生。

其二,人类自身的来源。中国少数民族先民对于人类自身的来源也有极其浓厚的探索兴趣,并作出种种天才的猜测和解释。(1) 某一植物演化为人之说。如苗族的“枫树生人”说,阿昌族、拉祜族、佤族等民族的“葫芦生人”说,怒族的“南瓜变人”说,白族的“瓜生人”说。(2) 某一动物变人之说。这除了各民族大都将动物图腾看作本民族的祖先(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外,值得指出的是藏族、彝族、纳西族等民族的“猴子变人”说。(3) 蛋卵生人说。如苗族、侗族、土家族、黎族、纳西族、哈尼族等民族的“卵生”说。(4) 非生命物质变人说。如瑶族的“云彩结成人”说,佤族的“石洞”说。(5) “神”用某一物质材料造人之说。如:壮族的“泥土造人”说,傣族的“黄泥造人”说,景颇族的“泥巴捏人”说,回族的“用血块创造人”说,彝族的“用雪造人”说、用白泥造女人和用黄泥造男人之说,鄂伦春族的用飞禽的骨肉和泥造人说,等等。这些人类来源的种种说法,除了神用物质材料造人之说外,其他均非神创造,或是由生命物质(动植物)自然演化的,或是由无生命物质自然化生的,尤其是“猴子变人”说,表现了少数民族先民的天才的猜测,具有丰富的想象力。

(二) 少数民族民间宗教中的哲学

在“民间宗教”研究领域,事实上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认知,有主张两层次说的学者强调,“与其将中国人的宗教生活分为儒、释、道三部分,还不如将它分为两个层次来得正确。这两个层次一个是寻常百姓的层次,一个是知识已开者的层次。”其中“寻常百姓的层次”即是民间宗教 (38) 。有主张宗教的两种基本形式者划分制度型(institutional)和普化型(diffused),其中普化型宗教则表现为其宗教要素密合无间地扩散到一种或多种世俗社会制度之中并变成后者观念、仪式及结构的一部分而并无明显的独立存在,且“宗教成分渗透于中国所有主要社会制度内及所有乡里的有组织的生活之中,是通过普化形态, 民众与宗教保持着极为密切的接触” (39) 。再有的则强调“采用‘民间宗教’一词与其说是基于它是一种有别于为上层所接受和信奉的正统、贵族宗教(佛教、道教) 而流行于下层民间社会的宗教组织,毋宁说是基于它是一种更能迎合下层民间社会人士心理需要的宗教教义和信仰。换言之,我们所谓的民间宗教不仅是就其传播流行的对象和范围而言,而且更重要的是就其教义信仰更具有为下层民间社会人士所接受和信奉的功用而言。” (40) 还有的则认为“所谓民间宗教,是指流行于社会中下层、未经当局认可的多种宗教的统称”。并且,“就宗教意义而言,民间宗教与正统宗教之间没有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民间宗教与正统宗教虽然存在质的不同,但差异更多地表现在政治范畴,而不是宗教本身。前者不为统治秩序所承认,被污称为邪教、匪类,屡遭取缔镇压,往往只能在下层潜行默运;后者从整体上属于统治阶层的意识形态,受到尊崇、信仰和保护” (41) ……

为了便于研究,我们采纳王铭铭的意见,认为中国民间宗教文化包括信仰(神、祖先和鬼),仪式(家祭、庙祭、墓祭、公共节庆、人生礼仪、占验术)和象征(神系的象征、地理情景的象征、文字象征、自然物象征)三大体系 (42) 。但在具体分析时,我们分这样几个层次讨论中国少数民族的民间宗教:

1. 制度化宗教的民间化

在中国的宗教文化体系中,被称为制度化宗教的,主要是指伊斯兰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道教等,一定程度上还包括儒教(家)。伊斯兰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等均作为外来宗教,在传入中国以后,都已中国化、地方化,在一定程度上已是中国少数民族民间宗教的一部分。

佛教形成了藏传佛教、汉传佛教、南传上座部佛教等三大体系,且内部又存有不同派别。其中藏传佛教形成于雪域高原并得到广泛传播,元代还曾被奉为国教,不仅被藏族相当一部分群众信仰,而且还为蒙古族、土族、裕固族、达斡尔族、普米族、门巴族,以及部分纳西族群众所信仰,从而形成了以藏族、蒙古族为中心的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藏传佛教文化圈;汉传佛教虽然在汉族聚居的地区较为流行,但在朝鲜族、白族、布依族、壮族、京族、毛南族等少数民族中也有影响;云南地区一些少数民族的相当一部分群众则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因此,有学者认为,“中国的民间宗教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佛教的影响举足轻重。南北朝时期的大乘教、弥勒教,发端南宋初年的白云宗、白莲教,肇始于明中叶的罗教,等等,无不受佛教启迪,或成为佛教世俗化教派,或成为其流衍、异端,乃至下层民众对这类教派风行景从、云合相应,信仰之炽烈,往往又超过了对正统佛教膜拜” (43)

伊斯兰教在我国西北地区的一些少数民族群众中有相当影响。回族、维吾尔族、塔塔尔族、柯尔克孜族、哈萨克族、乌孜别克族、塔吉克族、东乡族、撒拉族、保安族等10个少数民族,有相当一部分群众信仰伊斯兰教,形成了中国西北少数民族伊斯兰教文化圈。但是应看到,其中的地方化、民间化也十分明显,如回族相当一部分群众所信仰的伊斯兰教属于逊尼派,在哈乃裴派、马立克派、沙费尔派和罕伯里派等四大宗教法学派中,中国回族伊斯兰教属于其中的哈乃裴派;此外,还形成了三大教派四大门宦。

基督教最早在唐代传入中国,当时来的是基督教聂斯脱利派,即景教,后来,元代、明代也有基督教传入,其中的天主教、新教势力逐步传入到彝族、布依族、朝鲜族、景颇族、拉祜族、土家族、佤族、壮族、藏族等民族中,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中的部分群众都曾信仰景教;散居我国西北、东北等地的俄罗斯族,有很少一部分群众信仰东正教。此外,中亚、西亚地区一些民族的古老宗教也曾影响过中国的少数民族,如维吾尔族、乌孜别克族、塔吉克族的部分群众曾信仰过祆教(拜火教);维吾尔族、乌孜别克族以及裕固族的一部分群众曾信仰过摩尼教等。

至于中国的本土宗教道教,不仅在瑶族、仫佬族、壮族、土家族、白族、阿昌族、毛南族等民族中得到了较为广泛的传播,而且始终与民间宗教紧密联系,“中国宗教有许多不同的形态,而道教正是中国宗教在民间层面的显现。”这并“不是说道教即民间宗教”,但的确“道教是综合各民间宗教形态的最有影响的一派宗教” (44) 。《中国民间宗教史》第一章甚至直接用“汉末民间道教及其形态的演变”作标题,最终结论即是强调“近两千年的道教史是一部由民间走向正统,再由正统走向民间的历史” (45)

2. 相对固定化的民族民间宗教

在中国各少数民族民间宗教文化体系中,许多少数民族已发展出了自己较为固定的宗教形式,展现了中华民族宗教文化的多元一体格局,如:纳西族的东巴教、摩梭人的打巴教、普米族的韩归教、彝族的西波教、壮族的师公教(亦称中国大教)等,其他的如19世纪60年代前后在朝鲜族中流行的一些新的本民族宗教,即东学教系的天道教、侍天教、济愚教、水云教和青林教,檀君教系统的檀君教、大倧教和元倧教等,虽然没有形成朝鲜族全民性的统一的宗教,但却也可归入相对固定化的民族民间宗教一类。

民族民间宗教应特别提到的是曾经在中国北方地区形成的一个少数民族萨满教文化圈,在蒙古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满族、锡伯族、朝鲜族、裕固族等民族群众中都曾有人信仰。萨满教信仰虽然也是一种原始宗教信仰,起源于万物有灵的信仰,但就其较为固定等特征来看,显然可归入相对固定化的民族民间宗教一类。

此外,藏族聚居地区的原始信仰苯教(也称本波教),也是一种类似于萨满教的宗教信仰,是藏化了的萨满教,同样可归入相对固定化的民族民间宗教一类。

3. 民族民间的原始宗教信仰

在中国大陆的西南、中南、东南地区及沿海岛屿生活的少数民族较为普遍地保持着以万物有灵为中心的原始宗教信仰。

保持着自然崇拜的有:基诺族、德昂族、拉祜族、傈僳族、珞巴族、怒族、羌族、彝族、侗族、毛南族、哈尼族、畲族、高山族等民族。

保持着动物崇拜的有:布依族、独龙族、德昂族、佤族、怒族、侗族、傈僳族、哈尼族、壮族、高山族等民族。

保持着鬼神崇拜的有:景颇族、苗族、侗族、布依族、阿昌族、布朗族等民族。

保持祖先崇拜的有:拉祜族、苗族、仫佬族、土家族、黎族、布朗族、德昂族、侗族、哈尼族、高山族等民族。

保持着图腾崇拜的有:羌族、彝族、畲族、高山族、苗族、仫佬族、珞巴族、布朗族等民族。

保持着神灵崇拜即多神信仰的有:阿昌族、布朗族、侗族、独龙族、仡佬族、哈尼族、景颇族、门巴族、苗族、仫佬族、土家族、怒族、畲族、佤族、彝族等民族。

保持着灵物崇拜的有:阿昌族、傈僳族、苗族、毛南族、羌族、彝族、畲族、普米族、佤族、土家族等民族。

保持着英雄崇拜的有:京族、侗族、毛南族、土家族、彝族、布依族等民族。

此外,白族的本主崇拜也可以划入原始崇拜的范畴。

从哲学思维发展的角度,各层次的民族民间宗教都可作出哲学解剖,如对个人心灵的慰藉、社会善恶的明示;对个人与社会的“需求”和“希望”意义,使人们并不完全放弃勇气和希望等,这具有明显的功利意义。同时,民族民间宗教信仰所体现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甚至人的自我身心的关系,都无不宣示着民族民间宗教的哲学意义,正如有的学者认为:“中国社会的底层信仰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它是由民间宗教以及道教和佛教共同组成的。这样一个信仰层面就基本性质而言与原始宗教或巫术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它有着明显的低端信仰的色彩或特征。另一方面,这样一个层面的信仰也包含了对心灵的慰藉,对希望的追求以及对善恶的划分,所有这些又是积极的和合理的。” (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