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冷的夜已经渐渐结束:
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在消逝,
天空的每一部分都在发白;
月亮将光明让位于太阳,
这时女主人对我说:“必须起身,
因为这就是机运女神的意愿,
如果我不想招来某种耻辱
回到我的兽群,并率领它们
到它们惯常喜欢进食的地方。
你将独自留在这个小房间,
等晚上回来时,我将要带你
到兽群去,你可随意看它们。
别走出去,要记住我这话;
谁来叫门都别答应,因为有
许多人都因着错误而吃苦头。”
她就走了,而我呢,则把
所有的思绪都转向那爱意的面容,
她比其他一切人都更加容光焕发,
我孤零零地待在这小房间,
从床上起来,就想稍稍减轻
我胸中燃起的那股熊熊烈火。
因为我是刚刚才与她分手,
心里充满了千万思绪的箭镞
正是她治愈了我所中的箭伤。
我就像是一个心中在怀疑
种种事物的人,自己糊里糊涂,
想要得到并未期待的好东西。
因为念头一个接着又一个
脑子里跑过种种过去的事情,
都是时间尚未向我们来隐匿;
思绪一会到东一会又到西
何以古代的民族,高贵又著名,
机运女神却时而抚摸时而啃噬;
而让我感到如此之神奇的是,
我竟乐意自己去思考那种原因
有关人世间事物的更替与变易。
那从最高的山间轰然陨落的
各个王国,其因即在:强者们
拥有其权力的,绝不会感到餍足。
由此也就产生了那些不满的
曾经的失败者,便时刻警醒着
要去摧毁至今依然在位的胜者;
于是一个兴起,另一个则死掉
而那新冒出的,是绝不会苦恼于
新的雄心壮志,或者就是恐惧。
就是这种贪欲摧毁了各国家:
更为奇妙的乃是:其实每个人
都知道这一错误,却无人避免。
性好冲动固执蛮缠的圣马可[16],
相信自己能驶得千万年顺风船,
却不在乎自己使每个人都毁灭;
也没有看到,过度的权力
着实有害,又不知道是应该
将尾巴和后背藏在水面之下。
常有人哭泣他曾经拥有的国家,
事情过后,他才真正明白何以
是他自己为那毁灭与损害加了力。
雅典与斯巴达,伟大的名字
曾显赫于世界,却遭到了毁灭
只是在它们控制了周围列强之后。
而在今日的拉马尼亚[17],
每个城市都安全地生活在
方圆不足六里的小小地盘。
我们的城市并没有产生恐惧,
当阿里戈[18]亲率他的全部力量,
其时他的地界曾直抵城下;
现如今它的力量已扩展到
周围,它变得巨大又广阔,
却惧怕每件事物,不仅是大军。
因为那德性(它支撑着
身体的挺拔),可是唯有它
却不足以承受更大的负担。
谁想要同时触及两极,
必定会遭受毁灭于地面,
就像伊卡路斯疯狂的飞翔之后。
的确通常延续时间是长是短
的权力,所取决的其实乃是
它的法律与秩序到底有多好。
一个王国是为德性所推动[19]
去运作,或出于必然去实施,
人们会看到它将永远向上走;
而相反的则是那样的城邦,
荆棘丛生,而又蒺藜密布
从冬到夏就会它的交椅转移[20],
这样到末了就得终结
并且所定的目标也总是错误,
它有好的法律却有坏的风俗。
谁读到它的历史,就知道
何以那些帝国从尼努斯开始[21],
之后却以萨丹纳帕路斯告终[22]。
那头一个被看做是神人,
后一个则置身于婢女之列,
活脱脱像个分发织物的妇人。
德性会让全境得到安宁:
而后从宁静中则会产生
懒散:懒散又炙烤着乡村与城市。
然后当某个行省被卷入
一段时间的混乱,那么常常
德性又会再一次在那里扎根。
这样一种,统治我们的秩序
就允许也要求,没有任何东西
在太阳之下能够永远挺立。
而且过去、现在、未来永远都是
坏事接着好事,好事接着坏事,
一方永远是另一方的原因。
的确有人以为不但致命的事情——
对于各王国,而且是它们的毁灭,
都在于高利贷,或者某种肉体的罪;
而对于它们强大的原因,
那维持其高大有力的事物,
就该是斋戒、施舍与祷告。
另一位更审慎明智的,则认为
这种恶尚不足以摧毁它们,
这种善同样不能将它们保护。
以为不消你做啥都能与你作对的
乃是天主,而你无所事事屈膝下跪,
这一想法败坏了许多的王权和国家。
各种祷告委实是至为必要:
最疯狂的人才会去禁止民众
参加他们的仪式他们的祈祷;
因为似乎由此便能够收获
团结和良好秩序,进而便可
确立那美好而又幸福的机运。
可但愿没有人如此缺乏头脑,
当他的家园颓塌,竟会去相信
天主不消支撑亦可将它来挽救;
因为他将在废墟下把命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