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迫害史

论汪达尔国王亨利，公元500年，乌提卡主教圣维克多著

原题为Libro delle persecutione d'Africa per Henrico re de'Vandali，l'anno di Christo 500，et composto per san Victore vescovo d'Utica；马基雅维利大略翻译了乌提卡的圣维克多的《非洲迫害史》（Victoris Vitensis，Historia persecutions Africanae provinciae）的开头几章。所作时间不详。

基本史实：北非是罗马帝国的粮仓，物产富饶，较少战乱。凭借直布罗陀海峡的屏障，即使410年罗马被哥特人洗劫，非洲也仍然较为安稳。但416年汪达尔人被罗马和哥特联军大败，逐渐丢掉他们原本在西班牙攻占的大部分土地，429年夏天，首领盖塞里克[1]率领汪达尔人和阿兰人从西班牙半岛渡海，逐步攻占了原属罗马的非洲地区。其中攻打希波城长达14个月，主教圣奥古斯丁于430年在围城中去世。439年，汪达尔人占领最重要的城市迦太基并建立首府，割断了罗马在非洲的财政来源。汪达尔人本身信奉阿里乌派，对北非的基督徒进行迫害。455年6月入侵意大利并攻陷罗马城，大肆劫掠，带来了惨重的破坏。6世纪为东罗马帝国所灭。

残忍的汪达尔人取道非洲和西班牙之间的狭窄海峡，进入非洲边境，至今已经有60年。据入侵者自己说，他们正当壮年，中等身材，人数总共多于80万人，我们的人被大军吓坏了，放弃了抵抗的想法。汪达尔人看到非洲一片和平、遍地财富，出产丰饶物产，就肆无忌惮地压迫人民，荼毒这块土地。他们所经之处烧杀劫掠，抢夺自由人为俘虏，使他们在受尽刑罚后死在地牢里。汪达尔人对草木植株也不放过。罪大恶极的是，他们还侵犯所有的教堂和圣人的骨殖，只要见到即焚烧和破坏。人们纷纷想带着一些家什财产去山谷里、森林中、洞穴里躲起来，但无济于事，无论躲在哪里都会被搜寻出来，遭受洗劫和杀戮。汪达尔人毁坏上帝的殿堂和人的居所，统统带着最恶劣的憎恨和最狂热的迫害。只要看到上了锁的房屋，他们就刀砍斧削地破开门，就好像是拎着斧头进了橡树林，令人想要引用《圣经》里的话：“他们好像人扬起斧子，砍伐林中的树。圣所中一切雕刻的，他们现在用斧子锤子打坏了。他们用火焚烧你的圣所，拆毁到地。”[2]

多少著名的主教、司教和高贵的教士被折磨致死啊，因为他们不肯说出埋藏金子银子的所在！如果真的供认出来也仍不够，只会让汪达尔人觉得还有更多的钱财在他们手里。受害者交出越多的金银，他们所受的刑罚就越严重：有的喉咙里被灌下臭烘烘的泥土，有的被逼着喝下海水，有的被逼着咽下浊醋、粪便、酒渣，此类的恶臭液体。汪达尔人毫无怜悯地把那些可怜的人灌得身上浮肿就像酒袋子，连少女和妇女也不放过。他们完全无视贵族品秩和文化教典，对教会圣职人员毫无敬畏。事实上，他们每当看到贵族和官员，更是野性大发，凶残得变本加厉。多少教会里的英才，多少杰出的士绅，都沦落到像骆驼和驴子一样背负着重担，被汪达尔人用鞭子、马刺抽打着，逼迫他们加快步伐行进，很多人在路上不堪重负而艰苦累毙。没有老人和孩子能得到汪达尔人的怜悯，无数的婴儿被从母亲的怀里夺走，母亲们被掠走成为奴隶，婴儿被从脚跟拎起狠狠扔到地上，当着母亲的面被摔死，还有婴儿两脚被握住从中间肢解。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圣经》里形容的惨事：“你必用刀杀死他们的壮丁，摔死他们的婴孩，剖开他们的孕妇。”[3]

有一些磅礴巍峨的建筑坚强抵挡了火势，汪达尔人就继以洗劫毁坏，导致我们很多古老城市的壮美今天已经无迹可寻，星罗棋布的城镇如今已经人丁稀少，甚至空无一人。迦太基的剧院、教堂、人称“天路”的道路，还有很多优美建筑，统统遭到毁坏。有些教堂，比如圣佩利佩尔图阿和圣斐利喀塔斯教堂，汪达尔人没有毁掉，而是改造成了自己宗教的庙宇。当遇到无法攻克的城堡和防御工事的时候，他们就屠杀周边地方无以数计的人，城墙外铺散开来死者的尸体，使守城的人死于尸体的恶臭，或被迫弃守投降。

数不清的教士受尽折磨惨遭杀害，其中就有我们城市的主教帕皮尼亚努斯，他被烧红的铁刃烙死。曼素阿图也是在弗尔尼塔纳城门被烧死的。同样在这个时期，希波城被围了。希波的主教正是圣奥古斯丁，他有着彪炳百代的名望，文章如悬河泻水，泽被全天下教会。但在那个倒行逆施的时代，他的才华之河也干涸了，甘甜的演说变成苦涩的默哀。大卫王的话得以验证：“恶人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默然无声，受到侮辱。”[4]直到此时，圣奥古斯丁著书232部，信件无以数计，释义《诗篇》和《福音书》以及大量讲道文，其数目是人无法详知的。

说这么多有必要吗？盖塞里克用残忍的行径，攻打并征服了伟大的美丽城市迦太基，灭绝了她古老的、正直高贵的自由，代之以卑贱的奴役，将她的议政元老降为奴隶仆属。盖塞里克命令交出全部的金子宝石和贵重衣物，很快把人们祖上的传家之宝全部扫荡一空。盖塞里克把下属省份分割给自己手下的将领，自己独占最显要的地区。罗马帝国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奋力抵抗也只能保存一部分行省，皇帝死后这些仅存的地区也相继失陷。那时整个非洲是盖塞里克的地盘，非洲和意大利之间的广大岛屿也属于他，包括西西里、撒丁岛、马略卡岛和米诺卡岛，盖塞里克凭着一贯的傲慢拥兵自重巩固势力。后来，他把西西里岛让给了占领意大利的东哥特国王鄂多亚克[5]，以换取一些进贡物资。

盖塞里克划分了非洲后，要求他手下的首领从各自领土驱逐基督教的主教们和贵族。这项法令执行后，在很多地方，我们所知的很多高级教士和著名贵族都成了汪达尔人的奴隶。当时迦太基主教名字是“神之所愿”[6]，他和一大群教会人员被剥夺了全部，被装上船只从非洲漂流而去。上帝垂怜，这些人流亡到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城。他们被赶走后，盖塞里克将圣雷斯蒂图塔主教大教堂改造成了自己的宗教殿堂，为此洗劫迦太基城内城外的大小教堂，剥墙掀瓦以为己用，破坏最重的是纪念圣西普里安[7]殉难的两个非常美的主教教堂，分别在圣西普里安流血牺牲的地方和他的埋葬地玛帕利亚。一想到残忍的暴君下令将我们的殉道圣人的遗骨草草掩埋而没有经过庄严的诵经仪式，谁不为之叹息流泪呢？与此同时，盖塞里克下属将领的非洲地盘上还残留一些教职人员，他们决定去亲自面见盖塞里克恳求他慈悲为怀。他们集合在一起后，在马西里亚海岸找到了盖塞里克，求告说，为了宽慰上帝的子民，只需要给他们在非洲大地居住的权利，能乞讨为生就可以了。盖塞里克回答：“我已经决定彻底斩断你们的名字和世系，你们还有胆量来请求恩典吗？”那一刻他想把他们全体投入大海，但身边一些将领久久劝阻他做这样恶劣的事。他们劫后余生，悲哀历难，上帝的神秘力量就是这样在上帝所支配的地方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