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鲁乔·卡斯特拉卡尼传
献给挚友扎诺比·布昂德尔蒙蒂和路易吉·阿拉曼尼[1]
周春生 刘训练 译
《卢卡人卡斯特鲁乔·卡斯特拉卡尼的生平》(La Vita di Castruccio Castracani da Lucca,descritta da Niccolò Machiavelli e mandata da Zanobi Buondelmonti e a Luigi Alamanni suoi amicissimi)写于1520年访问卢卡期间;与其说这是一篇写实的传记,毋宁说是以历史形式撰写的一篇文学作品,传主是14世纪初佛罗伦萨可怕的敌人之一卢卡的领主卡斯特鲁乔·卡斯特拉卡尼(1218-1328)。
尊敬的扎诺比和路易吉,任何关注此类问题的人都会对此感到惊奇:所有那些(至少是大部分)在此世取得伟大业绩并出类拔萃的人都是出身卑微、身世不明,或者至少经历过命运女神所施加的非同寻常的艰辛。他们所有人要么曾被托付给野兽,要么父亲地位卑下,羞于启齿,以致他们把自己说成是朱庇特或其他什么神的儿子。由于每个人对他们的名字都很熟悉,所以再去开列其名单就显得乏味,并且不受读者欢迎,我就不多此一举了。我坚信这是命运女神带来的结果,命运女神想证明给世界看:是她而非智慧女神造就了人类的伟大,当智慧女神无能为力的时候,命运女神便开始显现其力量,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归结于命运。
卢卡的卡斯特鲁乔·卡斯特拉卡尼就是此类人物之一,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和他所诞生的城市里,他取得的成就非常突出。和其他人一样,他并没有幸运的家世,也不是出身名门,我对他生平事迹的记叙会把这一切展示出来。我选择将他带回人们的记忆,是因为我发现,在他的生涯中有许多关于才气和机运(e quanto alla virtù e quanto alla fortuna)[2]的事情,这些事情很有典型性。我决定把它呈献你们两位,因为你们比我所熟悉的其他人更乐于凭才气行动。
接下来我要说,卡斯特拉卡尼家族算得上是卢卡城的名门世家,虽然世事无常,此时已经家道中落。这个家族中有一个叫安东尼奥的人,他担任神职,被卢卡的圣米凯莱教堂奉作楷模,并被尊称为安东尼奥大人。除了一个姐姐外,他没有其他近亲。他姐姐嫁给了博纳柯索·切纳米,博纳柯索去世后,她成了寡妇,决意不再嫁人,就回到其兄弟处居住。
在安东尼奥大人居住的屋后有一个葡萄园,由于葡萄园的四周都是花园,因此不费什么劲就可以进入园内。一天太阳刚刚升起,迪亚诺拉夫人(安东尼奥大人姐姐的名字)在葡萄园里散步,并按照妇女的习惯采集花草做调味品。这时,她听到从葡萄树叶下发出沙沙声响,那声音就像是谁在哭泣,她随即转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察看,并径直走去。她发现了一个被树叶围住的男婴的手和脸,一副喊救命的样子。她感到既惊讶又害怕,但又满是怜悯与困惑,她拾起男婴并将其抱回家里,洗净后用常见的白色襁褓裹好。安东尼奥大人回家后,姐姐便把婴儿递给他看。他听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望着眼前的婴儿,其困惑和怜悯之心一点都不亚于他姐姐。他们俩商量起应该如何处置这个婴儿的事情,最后做出领养的决定,因为安东尼奥是教士,而迪亚诺拉又没有孩子。于是,他们请了一个保姆到家里照料,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那个孩子。后来他们为孩子做了洗礼,并根据他们父亲的名字为孩子取名卡斯特鲁乔。
年复一年,卡斯特鲁乔长得优雅体面,在所有事情上都显得精干、审慎,在每个年龄段上,安东尼奥大人教给他的东西他都一学就会。安东尼奥想让卡斯特鲁乔成为一名教士并朝着这个目标去训练他,还及时授予他教堂教士会成员的资格及其他优惠。但安东尼奥发现,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缺乏任何当教士者所必备的整体素质。当卡斯特鲁乔14岁时,他就不听安东尼奥大人的管教了,也毫不惧怕迪亚诺拉夫人。他把那些与教会有关的书籍扔在一边,一门心思想着武器之类的东西。这时他唯一喜欢的事情就是与伙伴一起把玩武器,或者去跑跑跳跳、格斗和做些类似的锻炼。在干所有这些起劲活时,他表现出最了不起的身心两方面的才气(virtù di animo e di corpo),远超同年龄段的其他孩子。如果他偶尔拿起一本书阅读,喜欢的内容也就是那些涉及战争或名人功绩的事情。所有这些都使安东尼奥大人感到无比的沮丧和痛苦。
在卢卡城奎尼吉家族中有一贵族,叫弗朗切斯科大人,他的财富、风度和才气远在卢卡的其他人之上。他戎马一生,曾长期在米兰的维斯孔蒂家族的军队中服役。作为一个吉伯林党人,他要比卢卡城该党的其他追随者更受人尊重。[3]当他在卢卡城时,从早上到夜晚都混在行政长官[4]广场的市民中,那个广场就坐落在圣米凯莱宫殿的最前端,也是卢卡主要的广场。他有好几次看见卡斯特鲁乔与邻居家的男孩一起做上面提到的玩耍。在弗朗切斯科看来,卡斯特鲁乔的能耐要超过其他孩子,对他们有着帝王般的权威,孩子们都以某种方式热爱他、敬畏他,于是他急切地想了解这个孩子的情况。当他从旁观的孩童那里得知他的身世后,他就更加强烈地想将其招致麾下。一天,弗朗切斯科把卡斯特鲁乔叫来,问他更想住在哪里,是住在一个绅士的家里以便让绅士教他骑马、操弄武器,或者住在一个神父的家里,那里只能听到圣事和弥撒。弗朗切斯科大人注意到,当卡斯特鲁乔听到他提起马匹、武器来时,立即喜形于色。不过,这孩子还是有点踌躇,当弗朗切斯科大人鼓励他开口时,他这么答道,如果他的监护人同意,他会毫不犹豫地考虑放弃当修士的想法,去当一名更有吸引力的战士。弗朗切斯科大人极其满意这种回答,没过几天,他就设法让安东尼奥大人将这个孩子过继给自己,不过他也意识到,这孩子有上述天性,那么将来自己不可能长期掌控得住他。
于是,卡斯特鲁乔就离开安东尼奥·卡斯特拉卡尼大人的教士家庭,投入雇佣兵队长弗朗切斯科·奎尼吉大人的门下。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此后不久的时间里就获得了一个真正的绅士所必需的那些才气与习性的。首先,他成为一名上好的骑手,能够用最灵巧的动作驾驭最猛烈的战马。在马术竞赛中,尽管他还年纪轻轻,但已高人一筹。确实就此类需要力量和技巧的事项而言,没有人能够超过他。除这些能耐外,他的行为举止显得无比谦逊:他从不草率行事、出言不逊而冒犯他人,尊敬长者,与同辈和善相处,礼遇下属。这些品质不仅使整个奎尼吉家族而且使整个卢卡城的人都爱戴他。
正当卡斯特鲁乔18岁的时候,吉伯林党人被圭尔夫党人逐出了帕维亚,弗朗切斯科·奎尼吉大人受米兰维斯孔蒂家族的指派前去襄助吉伯林党人。卡斯特鲁乔跟随而行,并受命指挥整队人马。在此次出征中,卡斯特鲁乔表现得极其审慎与勇敢,其他征战归来的人中再没有谁比他享有更高的荣誉了。于是,他不仅在帕维亚而且在整个伦巴第都名声大振。
这样,当他回到卢卡时,受到远比离开时大得多的尊敬。卡斯特鲁乔不放过一切机会结交朋友,采取各种方法赢得人们的友谊。弗朗切斯科·奎尼吉大人快要告别人世时,留下一个13岁的儿子,名字叫帕戈洛。弗朗切斯科选定卡斯特鲁乔作为他儿子的导师,并负责监管其财产。在弥留之际,他将卡斯特鲁乔召唤到跟前,恳求卡斯特鲁乔要像他自己曾得到真心照看一样将帕戈洛抚养成人,并恳求他把至今还不能报答父亲的感激之情转到儿子身上。弗朗切斯科·奎尼吉大人去世后,卡斯特鲁乔作为帕戈洛的导师和监护人,其名声和权势增长得如此迅速,以至于他在卢卡向来受到的善意爱戴部分地转变成了妒忌;许多人开始诽谤他是令人生畏的和动起僭主念头的人。这些诽谤人群中的领头羊是圭尔夫党的首领乔齐奥·德里·奥比齐大人。他本希望弗朗切斯科大人的死可以使自己成为卢卡的统治者;然而,卡斯特鲁乔由于其能耐获得追捧,权势上升,剥夺了自己的机会。因此,乔齐奥到处散播谣言以削弱人们对卡斯特鲁乔的信任。最初,卡斯特鲁乔对此还只是感到愤懑,但不久就开始担心,因为他认为乔齐奥大人不会善罢甘休,直到让自己失宠于那不勒斯国王罗伯托的代理人,而他会将自己逐出卢卡。[5]
那时,比萨城的领主是阿雷佐的乌古乔内·德拉·法焦拉,比萨人最初选他为将领,然后就把他当成了统治者。与乌古乔内一起的人中还有一些遭放逐的卢卡公民,他们都是吉伯林党人。卡斯特鲁乔联系上他们,目的就是在乌古乔内的帮助下恢复那些人的地位,他还把自己的意图传给卢卡城内那些不堪忍受奥比齐权势的友人。于是,卡斯特鲁乔指示他们应如何行动,自己则在奥内斯蒂城堡布置设防,并备足军需粮草,以便形势不妙时能够在那里坚持数日。他与乌古乔内约定,天黑后乌古乔内的大队人马开到卢卡与群山之间的平原上,他就发出信号。乌古乔内一看到信号,就直奔圣彼得城门,在城堡外点上火把。与此同时,卡斯特鲁乔振臂呼喊,让众人武装起来,从城内去攻击城门。结果,乌古乔内的人马涌进城内,朝四周推进,杀了乔齐奥大人及其所有家族成员,连同他的许多朋友和支持者,并驱逐了总督。城邦政府按照乌古乔内的意愿重组,由此造成巨大破坏,因为据记载有超过一百个家族被驱逐出卢卡城。逃亡的人中有一些去了佛罗伦萨,一些去了皮斯托亚,这两座城市都由圭尔夫党人掌管,这也是两座城市与乌古乔内和卢卡人敌对的原因。
现在,佛罗伦萨人和其他圭尔夫党人感到,吉伯林党在托斯卡纳地区取得了太多的权势,于是他们同意恢复那些被流放的卢卡人的地位。他们组成一支庞大的军队,开进涅沃莱河谷地区,占领了蒙特卡蒂尼,还围住了蒙特卡洛,以便能够顺利通往卢卡城。同时,乌古乔内也把一大群比萨人、卢卡人和他从伦巴第带过来的德意志骑兵召集起来,朝佛罗伦萨的兵营方向进军。佛罗伦萨的军队听说敌军已经上路,于是离开蒙特卡洛,在蒙特卡蒂尼和佩夏之间摆开阵势。乌古乔内则在距敌军两英里的蒙特卡洛附近布置军队。一连好几天,双方只有骑兵有过零星冲突,因为乌古乔内病倒了,于是比萨人和卢卡人决定推迟与敌人的决战。
但是,由于乌古乔内的病情变得严重,他撤至蒙特卡洛,想留到病情好转,同时把军队交给卡斯特鲁乔指挥。这成了圭尔夫党人败落的原因,因为他们认为,敌方军队已群龙无首,于是便毫无顾忌起来。卡斯特鲁乔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等了好几天,试图让对手更加确信;他装出非常害怕的样子,不让任何人出走城堡的营垒。而在圭尔夫党人那一头,他们越是认为这是敌人害怕,就越是骄横,天天在卡斯特鲁乔的军队面前摆出战斗的架势。卡斯特鲁乔认为,他已经让敌人足够麻痹,并且已经熟悉了他们的阵形队列,于是决心与他们展开战斗。他首先用言辞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听命于他的指挥,那么胜利肯定是属于他们的。
卡斯特鲁乔注意到敌人在战线的中间地带布置了最精锐的部队,而那些较弱的人员则放在了队伍的两侧。于是,卡斯特鲁乔反其道而行之,把最勇猛的战士布置在两翼,而将实力不济的人安排到中间。他以这种阵形把队伍带出兵营,当他出现在敌人视野中时敌人像往常一样傲慢地准备对他发起战斗,这时,他命令中间的连队慢慢前行,而两翼的连队快速前进。这样,当他们逼近敌人开始战斗时,只有双方两侧在交火,而中间的部队还没有接触,因为卡斯特鲁乔的中间部队与敌人的中间部分还隔着老远。这样就导致,卡斯特鲁乔最精锐的部队与敌人最薄弱的部队在战斗,而敌人最精锐的部队只能原地待命,既不能攻击他们正对的敌手,也无法增援两翼的同伴。因此,没有遇到多大抵抗,敌人的两翼就开始逃窜,而中间的敌人由于失去了侧翼的拱卫,还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勇猛就溃逃了。敌军被完全击溃,并且伤亡惨重,死者超过1万,其中包括整个托斯卡纳地区圭尔夫党的许多领袖和骑士,以及许多前来襄助他们的君主,比如,国王罗伯托的兄弟皮耶罗、他的侄子卡洛以及塔兰托的领主菲利波。在卡斯特鲁乔这一边仅损失不到300人,在第一波攻击中,乌古乔内的儿子,年轻且英勇的弗朗切斯科阵亡了。
这场胜利极大地提升了卡斯特鲁乔的威望,而乌古乔内则对他的地位产生了嫉妒和疑惧;乌古乔内感到,这次胜利非但没有增加其权势,反而使之削弱,于是,他就一门心思考虑如何除掉卡斯特鲁乔。就在他处心积虑,等待恰当时机付诸实施时,卢卡一位名叫皮尔·阿尼奥洛·米凯利的品行高尚、声望卓著的人被杀,杀人者逃到卡斯特鲁乔的家里寻求庇护,治安官员赶来追捕凶手,被卡斯特鲁乔阻拦,凶手得以逃脱。当时乌古乔内人在比萨,他获知这个消息,马上意识到这正是惩罚卡斯特鲁乔的绝佳理由。于是,他找来他的儿子内里——此前已被他任命为卢卡的统治者——指示他佯装邀请卡斯特鲁乔赴宴,然后逮捕并处死他。卡斯特鲁乔丝毫没有畏惧,前往领主的宫殿,先是受到款待,然后成为阶下囚。但是,内里害怕不经任何审判就处死卡斯特鲁乔,老百姓会发起叛乱,于是就只是羁押了他,以便等待父亲的进一步指示。乌古乔内痛斥儿子的犹豫不决、谨小慎微,并率领400骑兵,从比萨赶赴卢卡,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然而,还未等他赶到巴尼,比萨人就反叛了,他们杀死了乌古乔内的代理人和他留在比萨的其他家族成员,并选举加多·德拉·盖拉尔代斯卡伯爵为他们的统治者。在乌古乔内到达卢卡前,他知道了比萨发生的事情,他认为返回是不明智的,以免卢卡人仿效比萨让他吃闭门羹。然而,卢卡人听到比萨发生的事情后,不顾乌古乔内已经在向他们的城池进发,想趁势释放卡斯特鲁乔。他们一开始在广场成群结队肆无忌惮地议论,然后大造声势,最后他们拿起武器,要求释放卡斯特鲁乔。乌古乔内害怕事情会更糟,就把卡斯特鲁乔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卡斯特鲁乔随即召集盟友,借助人民的帮助向乌古乔内发起攻击。乌古乔内见机不妙,就带着亲信逃往伦巴第,投靠德拉·斯卡拉的领主,在那里凄凉故世。
卡斯特鲁乔则从阶下囚立马变身为卢卡无名有实的君主。借助盟友的帮助和人民最新的支持,他成功地使自己被任命为卢卡军队1年的统帅。有了这一职位,他想在战争中获得声望,他开始收复许多因乌古乔内离去而叛乱的原属卢卡的城镇。在已经与他结盟的比萨人的支持下,他举兵前往萨扎纳并将其围困。为了夺取这个城镇,他在附近建造了一座堡垒——佛罗伦萨人后来巩固过这个要塞,今天称作萨扎内罗;两个月里,他攻占了此城。趁此次围攻的声望,他又迅速征服了玛萨、卡拉拉和拉文扎,并很快占领了整个卢尼贾纳。为了切断从伦巴第到卢尼贾纳的通道,他还攻占了蓬特雷莫利,并将此地的统治者阿纳斯塔吉奥·帕拉维西尼大人驱逐。[6]取得这般胜利后,他回到了卢卡,受到全城民众的拥戴。现在,卡斯特鲁乔觉得不能推迟这个使自己成为君主的时机,于是在帕齐诺·达·波焦、普奇内洛·达·波梯考、弗朗切斯科·博坎萨奇和切科·奎尼吉这些当时在卢卡有名望的又受过他贿赂的人的襄助下,他成为卢卡的统治者,并且一本正经地通过人民的法令被选立为君主。
这个时候,巴伐利亚的费德里戈即罗马人的国王来到了意大利,准备加冕皇位。为了与他结盟,卡斯特鲁乔率500骑兵前去拜见。在卢卡,他留下帕戈洛·奎尼吉作为他的代理人,出于对他父亲的怀念,卡斯特鲁乔待帕戈洛如己出。卡斯特鲁乔受到了费德里戈的礼遇,被授予许多特权,并被任命为他在托斯卡纳地区的副手。此时,比萨人驱逐了加多·德拉·盖拉尔代斯卡,出于对他的恐惧,他们向费德里戈求助。于是,费德里戈任命卡斯特鲁乔为比萨的统治者,比萨人由于害怕圭尔夫党,尤其是害怕佛罗伦萨人,也就接受了他的统治。
此后,费德里戈返回德意志,并在罗马任命了一名总督。当时托斯卡纳和伦巴第所有属于皇帝阵营的吉伯林党人都寻求卡斯特鲁乔的庇护,所有人都允诺一旦在他的帮助下重返故国,就承认他对其本邦的宗主权。这些人包括马泰奥·奎迪、纳尔多·斯柯拉里、拉坡·乌贝尔蒂、盖罗佐·纳尔迪和皮耶罗·博纳柯尔西,所有的吉伯林党人和被流放在外的佛罗伦萨人。利用这些人的支持和自己的力量,卡斯特鲁乔试图成为整个托斯卡纳地区的统治者。为了抬高他的声势,他与米兰的君主马泰奥·维斯孔蒂大人结盟,并把整个城市和周边乡村都武装起来。由于卢卡有5个城门,于是他决定将其统治区域分成5个部分,并将居民武装起来,使他们归属不同的指挥官和旗营,这样他就可以迅速召集2万人,这还不算上比萨那些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的人。正当卡斯特鲁乔拥有如此兵力和盟友时,马泰奥·维斯孔蒂大人受到来自皮亚琴察的圭尔夫党人的攻击,这些人曾在佛罗伦萨和罗伯托国王的帮助下驱逐吉伯林党人。因此,马泰奥大人请求卡斯特鲁乔出兵佛罗伦萨,从而使佛罗伦萨人为了保卫家园而不得不从伦巴第撤兵。于是,卡斯特鲁乔进兵瓦尔达诺,占领富切基奥和圣米尼亚托,并对乡村地区造成重大破坏。佛罗伦萨人见势只得召回他们的军队,当卡斯特鲁乔因为紧急情况不得不赶回卢卡时,他们立刻撤回托斯卡纳。
卢卡城的波焦家族如此有势力,他们不仅抬举卡斯特鲁乔,而且还将他推为君主;但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于是便伙同卢卡的其他家族发动叛乱,驱逐卡斯特鲁乔。一天清晨,他们发现机会来了,全副武装地攻击卡斯特鲁乔留下来维持秩序的代理人并将其杀死。当他们试图继续鼓动民众反叛时,一位没有参与阴谋的名叫斯特凡诺·迪·波焦的老人想寻求和平,他站了出来,利用自己的威望迫使他的家族放下武器,并愿意担任他们与卡斯特鲁乔的调停人,以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他们没有像拿起武器时显示的那般审慎,解除了武装;而卡斯特鲁乔听到卢卡起事的消息,一刻没有耽搁就带着部分人马赶回卢卡,并让帕戈洛·奎尼吉指挥剩下的军队。与他预料的相反,他发现叛乱已经平息,并且相信自己将很容易获得安全保障,就将自己的人马布置在城里的各处要害。斯特凡诺·迪·波焦以为卡斯特鲁乔肯定会感激自己,就前来拜访,并乞求——不是为他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卡斯特鲁乔念在这个家族长期友谊、恩义的分上,宽恕其成员的年轻无知。卡斯特鲁乔对此做了体面的回答,要斯特凡诺打消顾虑,让他相信自己对看到暴乱平息感到非常高兴,远甚于他对其肇始的愤怒。他让斯特凡诺把所有人带来见他,说他希望感谢上帝让自己有机会对他们表示宽恕和仁慈。相信了斯特凡诺和卡斯特鲁乔的话,他们一起前来投诚,结果连同斯特凡诺一道立即被监禁,并被处死。
与此同时,佛罗伦萨人重新占领了圣米尼亚托。卡斯特鲁乔觉得结束战争是件好事,因为他得出结论,除非确保卢卡稳固,否则他不应该远离故土。他向佛罗伦萨传达了休战的建议,很快发现佛罗伦萨人倾向同意休战,因为他们也对战争感到厌烦,急于结束无休止的战事。于是,双方签署了为期两年的停战协定,各自保持现状。这样,卡斯特鲁乔就从战争中解脱出来,不再陷入先前的危险之中,全力处理卢卡的事务。他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清除掉卢卡所有可能觊觎他权位的人;他不宽宥任何人,剥夺他们的土地、财产,对那些可能攻击他的人则还要剥夺他们的生命,因为经验告诉他,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以信赖。而且,为了进一步的安全起见,他在卢卡建造了一处堡垒,使用的材料就来自那些被他放逐或处死的人家的建筑。
在他搁置与佛罗伦萨人的战事,巩固在卢卡的地位的同时,卡斯特鲁乔也没有放过任何不通过战争就能增加其权势的机会。他极想得到皮斯托亚,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佛罗伦萨。他用各种方法示好于当地山区的居民,并设法让皮斯托亚的两个党派都信任自己。皮斯托亚一直分成比安卡(白党)和内拉(黑党)两个党派,其中比安卡党的首领是巴斯蒂亚诺·迪·波森特,而内拉党的首领则是雅各布·达·贾。那两个党派的人都与卡斯特鲁乔秘密地保持联系,都希望驱逐对方。两派人马经过多次明争暗斗最后终于动起手来。雅各布在佛罗伦萨的通道上修建要塞,巴斯蒂亚诺则在卢卡的通道上构筑工事。两派对卡斯特鲁乔的信任都远甚于佛罗伦萨人,因为他们觉得卡斯特鲁乔要比佛罗伦萨人在战争事务上更敏捷、更精通,于是,他们都向卡斯特鲁乔发出了求助信息。卡斯特鲁乔则应允了双方的要求,对雅各布说会亲自前往,对巴斯蒂亚诺则说会派其门生帕戈洛·奎尼吉来助阵。根据预定的时间,卡斯特鲁乔派帕戈洛绕道佩夏前行,而自己则径直开赴皮斯托亚,两人约定于半夜时分在皮斯托亚会师,那时他们都会被当做朋友看待。两人进城后,到了恰当的时间,卡斯特鲁乔朝帕戈洛发了一个暗号,随即一头杀死了雅各布·达·贾,另一头结果了巴斯蒂亚诺·迪·波森特的性命,他们的追随者不是被逮捕就是被砍杀。没有进一步的反抗,皮斯托亚就被卡斯特鲁乔控制了。他下令行政长官离开市政厅,迫使老百姓听命于自己,免除他们许多旧的债务,做出新的许诺。他用同样的手法施惠于周围的乡村,许多乡民都来城里一睹新君主的风采。这样,每个人都满怀希望,深深地折服于他的才干,平静地接受既成事实。
那个时候,罗马发生了一场骚乱,原因是生活负担太重,他们将此归咎于教皇缺位(待在阿维尼翁),以及德意志当局无能。[7]因此,那时天天不是凶杀就是其他混乱,而皇帝的总督恩里科对此束手无策。恩里科非常担心罗马人会去请求那不勒斯国王罗伯托前来将自己赶出罗马,并接回教皇。对于恩里科来说,没有比卡斯特鲁乔更亲密的朋友了,于是他捎去口信请求帮助,希望卡斯特鲁乔亲临罗马。卡斯特鲁乔思忖着,此事不可推托,既是为了回报皇帝对他的恩惠,也是因为只要皇帝不在罗马,他本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卡斯特鲁乔让帕戈洛·奎尼吉留守卢卡,自己亲率6百骑兵赶往罗马。在罗马,他受到恩里科最隆重的接待。不出多时,卡斯特鲁乔亲临罗马就给皇帝党带来如此大的声望,以致没有什么流血和暴力,就恢复了良好的秩序;这主要归功于卡斯特鲁乔通过海路从比萨地区调来大批谷物,此举解决了动乱的源头。通过对罗马首领的警告或惩罚,他让人们自愿地服从恩里科的统治。卡斯特鲁乔被任命为罗马元老,并被罗马人民授予许多其他的荣耀。卡斯特鲁乔以盛大的仪式就任此职,穿上了元老的锦缎长袍,胸前绣着如此字样:“此乃神意”,后背则是:“此将为神所期”。
就在这当口,佛罗伦萨人被卡斯特鲁乔于休战期间占领皮斯托亚的举动给激怒了,他们打起如何让皮斯托亚反叛的算盘,认为此时卡斯特鲁乔正好在外,机不可失。流亡在佛罗伦萨的皮斯托亚人当中有巴尔多·切克和雅各布·巴尔迪尼两位领头人,他们准备殊死一搏。他们与皮斯托亚的友人挂上了钩,在佛罗伦萨人的协助下趁天黑入城,驱除了卡斯特鲁乔的支持者和官员——还干掉了其中一些人——恢复了城邦的自由。这一消息令卡斯特鲁乔十分恼火和着急,他辞别恩里科,带着他的人马日夜兼程地赶回卢卡。当佛罗伦萨人得知他往回赶的消息后,料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们决定派出军队在涅沃莱山谷进行阻击,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截断他夺回皮斯托亚的通道。佛罗伦萨人召集了一支规模很大的由圭尔夫党人组成的军队,向皮斯托亚地区进发。在卡斯特鲁乔这一边,他的军队来到了蒙特卡洛。他得知佛罗伦萨军队的方位后,决定不直接与对方在皮斯托亚平原交手,也不在佩夏平原迎候来敌,而是出其不意地在塞拉瓦莱关隘迎头痛击。他坚信此计得手,胜利就是囊中之物,尽管他获悉佛罗伦萨有3万人马,而自己只挑选了1万2千将士。尽管他对自己的才干和军队的勇猛信心十足,但是他仍然担心在开阔的平原投入战斗会被敌人的优势兵力所包围。
塞拉瓦莱是佩夏与皮斯托亚之间的一座城堡,它坐落在一座紧挨着涅沃莱山谷的小山之上,但小山不是连接关口本身,而是高出关口两箭之地。贯穿它的通道比险峰还要狭窄,两边都不是很陡,但实在是太窄了——尤其是在河水遇到山体开始分流的地方——以至于20个人并排站着就挤满了。这就是卡斯特鲁乔打算迎击敌军的地点,不仅因为他的小规模部队可以占据有利位置,还因为他的士兵在战斗打响时将只能看见小部分敌人;因为卡斯特鲁乔担心,如果他的部队看到前方的敌人有如此大规模的话,可能会被吓倒。这个时候,塞拉瓦莱的领主是出生于德意志的曼弗雷迪大人。在卡斯特鲁乔成为皮斯托亚的主人之前,他就被允许保有他的城镇,作为卢卡和皮斯托亚的公共地带。他承诺在这两个城邦之间保持中立,不偏袒支持任何一方,所以谁也没有理由攻击他。由于这个原因,再加上他的城寨比较坚固,所以他至今仍然掌权。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卡斯特鲁乔急于占据这个城堡。他与城内的一位公民缔结了亲密的友谊,安排好在战役展开之前的夜里放卡斯特鲁乔的400人马进城,并将其领主干掉。
待万事俱备,卡斯特鲁乔没有让自己的军队离开蒙特卡洛,以便让佛罗伦萨人更坚定穿过塞拉瓦莱那座小山的意图。佛罗伦萨人希望将战事从皮斯托亚转移到涅沃莱山谷,在塞拉瓦莱附近安营扎寨,准备翌日穿过那座小山。但是,在当晚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占领了城堡的卡斯特鲁乔,半夜时分率军离开蒙特卡洛悄悄地在凌晨开到了塞拉瓦莱的山脚下。这样,卡斯特鲁乔和佛罗伦萨的军队就会在第二天的早上同时从各自的方向开始攀登山坡。卡斯特鲁乔让他的步兵径直走正道前行,另派400骑兵从左侧前往城堡。另一方面,佛罗伦萨的人马则由400骑兵打头阵,然后开动他们的步兵,在他们之后则是重骑兵。他们没有料到会在山上发现卡斯特鲁乔的军队,因为他们不知道他已经占领了城堡。于是就发生了下面的事情:正在向山上进发的佛罗伦萨骑兵意外地遭遇了卡斯特鲁乔的步兵,这些骑兵如此逼近敌人,以致都没有时间戴上他们的头盔;既然,卡斯特鲁乔的士兵有备而来,秩序井然,那么他们对佛罗伦萨人攻其不备,自然攻势凌厉,而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只有少数人做了抵抗。战斗的声响传到了山下的佛罗伦萨军营,顿时乱成一团:骑兵被步兵挤着,而步兵被骑兵和辎重拥着;由于山道狭窄,指挥官们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与此同时,那些与敌方步兵狭路相逢的骑兵,要么被杀死,要么想负隅顽抗也因地形不利而无还手之力。然而,他们的抵抗与其说是出于英勇,不如说是出于迫不得已,因为他们两侧是高山,友军落在了后面,敌人就在眼前,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与此同时,卡斯特鲁乔意识到,他的人马还没有强大到足以给敌人致命一击,于是他命令1000步兵经由城堡与先前派出的400骑兵汇合,从侧翼全力进攻敌人;他们是如此凶猛,以致佛罗伦萨的士兵根本招架不住,只有夺路而逃,他们与其说是被敌人击败,不如说是被地势击败。溃败从靠近皮斯托亚方向的那些人开始,当他们在平原上四散逃命时,每个人都是只顾得自己。
这是一次重大而惨烈的失败。许多指挥官都成了俘虏,其中有班迪尼·德·罗西、弗朗切斯科·布鲁内莱斯基和乔瓦尼·德拉·托萨等,他们都是佛罗伦萨的显贵;还有许多为佛罗伦萨效命的托斯卡纳人和那不勒斯人,他们都是受国王罗伯托派遣前来增援圭尔夫党人的。
皮斯托亚人一听到这一失败的消息就立即驱逐了圭尔夫派的同党,并臣服于卡斯特鲁乔。卡斯特鲁乔并不满足于此,他占领了普拉托和阿尔诺河两岸平原上的所有城镇。他本人亲自带领军队驻扎在距佛罗伦萨2英里的佩雷托拉平原,他在此地待了好多天,瓜分劫掠品,庆祝胜利,以各种方式来侮辱佛罗伦萨人:铸造货币,举行赛马、赛跑甚至娼妓比赛。他还尽可能贿赂一些佛罗伦萨显贵公民,以便让他们在深夜打开佛罗伦萨城门。但这次阴谋败露了,托马索·卢帕奇和兰伯图齐奥·弗雷斯科巴尔迪被逮捕和砍头。
这个时候,佛罗伦萨人被他们的失败吓坏了,他们看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维持他们的自由。为了确保得到帮助,他们向那不勒斯国王罗伯托派出使节,愿意把城邦及其主权交到他手里。[8]那位国王接受了,与其说是因为佛罗伦萨人给他的荣耀,不如说是因为他知道,圭尔夫党人控制托斯卡纳地区对于维持他的地位至关重要。国王同意佛罗伦萨人每年向他纳贡20万佛罗令,他则让他的儿子卡洛带4000骑兵开往佛罗伦萨。
不久,佛罗伦萨人就从卡斯特鲁乔的军事压力下稍稍缓解过来,因为卡斯特鲁乔不得不从佛罗伦萨的领土撤军转向比萨,去镇压由贝内代托·兰弗兰基发起的反对他的密谋。兰弗兰基是比萨的主要人物之一,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母邦受一个卢卡人的奴役。他曾这样谋划:占领要塞,并在赶走守卫部队后杀死卡斯特鲁乔的同党。不过——在这类事情中,少数人足以保守秘密,但要实施起来就显得人手不够——在兰弗兰基寻求更多支持者的时候,其中有一个人将此密谋透露给了卡斯特鲁乔。这次密谋的泄露也与博尼法乔·切尔基和乔瓦尼·奎迪的告发不无关系,他们是流亡比萨的佛罗伦萨人。于是,卡斯特鲁乔拘捕并处死了贝内代托,流放了他家族的其他所有成员,并有许多其他显贵公民被斩首。既然他知道皮斯托亚和比萨还不是很忠诚,所以他就将全部精力和力量都放在了如何确保那里的统治上。这样就给了佛罗伦萨人足够的时间来重新组织军队,并等待那不勒斯王子卡洛的到来。卡洛到达后,他们当机立断决定召集大队人马,号召意大利所有的圭尔夫党人伸出援手,组建了一支人数超过3万步兵、1万骑兵的庞大军队。[9]他们首先讨论究竟是先攻打皮斯托亚还是比萨,最后决定先攻打比萨,因为比萨刚发生过骚动,形势有利;再有就是,他们相信比萨拿下之后,皮斯托亚会跟着投诚。
1328年5月初,佛罗伦萨人组建的这支军队投入了战斗,并迅速占领了拉斯特拉、锡耶纳、蒙特卢波和恩波利,然后向圣米尼亚托进发。当卡斯特鲁乔得知佛罗伦萨人派出如此规模的军队前来与自己决战时,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反倒认为机会来了,命运女神会把托斯卡纳的支配权交到他手里;因为他认为,他的敌人在比萨地区不可能比他们在塞拉瓦莱有更好的表现,并且他们这次将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有机会重组军队。他召集了2万步兵、4000骑兵的人马,由自己亲自率领驻扎在富切基奥,同时让帕戈洛·奎尼吉率领5000步兵开向比萨。富切基奥的位置比比萨地区其他任何有城墙的城镇都要更加稳固,它位于乌西亚纳河谷与阿尔诺河之间,地势略微高于平原。这样,只要他占据着富切基奥,敌人就不可能截断来自卢卡或比萨的增援,除非他们将自己一分为二。敌人也不可能冒险攻击他或者进军比萨:如果进攻比萨,他们就会将自己陷入卡斯特鲁乔与比萨军队的夹击之中;如果进攻卡斯特鲁乔,他们就得渡过阿尔诺河,而有敌人在后面这将有巨大的危险。为了诱使敌人选择渡河,卡斯特鲁乔并没有将自己的人马驻扎在阿尔诺河沿岸,而是在富切基奥城墙附近驻扎,这样,就在他们与阿尔诺河之间留下很大一片开阔地。
佛罗伦萨人占领了圣米尼亚托之后,讨论下一步行动:究竟去攻打比萨还是与卡斯特鲁乔正面交手;在权衡了两者的难度后,他们选择了后者。此时的阿尔诺河水位较低可以渡过,但河水仍能漫到步兵的肩膀和骑兵的马鞍。1328年6月10日的清晨,佛罗伦萨人的部分骑兵和1万步兵开始渡河,准备投入战斗。卡斯特鲁乔胸有成竹,时刻想着如何应付战事。他布置了5000步兵和3000骑兵对敌人发起进攻,让敌人没有时间离开河面就遭到袭击。他还往阿尔诺河的上游和下游各派出了1000轻装步兵。佛罗伦萨的步兵受到辎重和河水的拖累,都还没有爬上河岸。有些骑兵渡过了河,却由于踩坏了河床而使得其他人更加难以渡过:结果,有些马匹走进毁坏的河滩摔倒了骑手,有些马匹则陷入泥泞的河床动弹不得。因此,佛罗伦萨的指挥官看到在这个地点渡河太困难,就命令他们回撤到高一点的上游,以便找到未毁坏的河床和更有利的河岸。他们与卡斯特鲁乔沿河边布置的步兵碰上了,卡斯特鲁乔的部下都是轻装上阵,他们手持盾牌和长矛,喊声震天地对着敌人的脸和胸杀过去;那些马匹受到伤口和喊杀声的惊吓,都驻足不前,相互挤踏。卡斯特鲁乔的人马与已经冲上岸的敌人之间的战斗是惨烈可怕的,双方都有许多人倒下,双方都竭尽全力地攻击对手。卡斯特鲁乔的人试图把敌军逼回河里,而佛罗伦萨人则拼命想把他们向后推,以便为同伴腾出空间,让他们一上岸就能够投入战斗。指挥官们的劝勉提高了士气:卡斯特鲁乔提醒他的部下,这些人就是不久前在塞拉瓦莱被我们拿下的孬种;而佛罗伦萨那边则训诫自己人,怎么能让敌人以少胜多。卡斯特鲁乔看到,战斗仍在继续,而他的部下和敌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而且双方死伤惨重,于是便派出另一支5000人的步兵紧挨着正在战斗的战友后面排开,并命令前面的人分散开,装出一副要撤退逃跑的样子,一半的人向右,一半的人向左。这一策略使佛罗伦萨人获得一些向前突进和占领阵地的空间。但是,他们疲惫不堪的士兵与卡斯特鲁乔新补充的部队交上了手,用不了多久他们又被逼回到河中。双方的骑兵在战斗中不分上下。卡斯特鲁乔知道自己的骑兵处于劣势,因此他给将官下令,让骑兵只保持一种防御状态;他希望打败敌人的步兵,一旦步兵被打败了,他们的骑兵也就很容易被打败。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看到敌人的步兵已经撤退到河里,于是便命令剩下的步兵去攻击敌人的骑兵。这些步兵用长矛、标枪杀伤敌人,而他的骑兵也以更大的势头冲向敌人,他们开始逃窜。佛罗伦萨的指挥官们看到骑兵要渡过河很困难,于是就想让步兵趟过稍浅的河床去攻击卡斯特鲁乔军队的侧翼。但由于河岸陡峭,而且卡斯特鲁乔的人马已经沿河岸就位,他们的计划落空了。这样,佛罗伦萨人被击溃,损失惨重,侥幸逃脱的人不会多于三分之一;而卡斯特鲁乔再显神威,获得巨大名声和荣耀。敌方许多将官被俘,罗伯托国王的儿子卡洛连同佛罗伦萨的专员米凯拉格诺罗·法尔科尼、塔代奥·德利·阿尔比齐一起逃到恩波利。战利品非常丰厚,而杀戮极为惨烈,就这样一场大规模的战斗而言这是可以想象的:佛罗伦萨军队有20231人丧生,而卡斯特鲁乔仅损失了1570人。
但是,命运女神却敌视他的荣耀,没有再次眷顾他。正是在需要命运保佑他长寿的时候,命运却夺走了他的生命,使他长期盘算的计划付之东流,而也只有死亡才能阻止他去实践那些计划。那一天整日的战斗使得卡斯特鲁乔劳累过度;当战斗结束时,尽管他疲惫不堪,浑身是汗,却仍然伫立在富切基奥的城门附近迎接凯旋归来的部下,亲自接见他们并向他们致谢。此外,他还得时刻防备敌人杀回马枪,他认为,一个好的将领就应该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直至最后一刻。因此,卡斯特鲁乔站在正午时分从阿尔诺河刮来的风头中,这对健康很不利,他着了凉;当时他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舒适,但这是导致他死亡的病根。第二天晚上,他发起了高烧,而且热度节节攀升,所有医生都认为这病是致命的。卡斯特鲁乔知道这一结果后,把帕戈洛·奎尼吉叫到跟前,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儿,如果我曾经想到,命运女神会在我人生旅程的中途作梗,切断我走向我通过许多成功的行动所希望获得的荣耀之路,那么我就不会如此痛苦,我会留给你一个小点儿的城邦,让你少些敌人,少受些嫉妒。因为我会满足于统治卢卡和比萨,我既不会去征服皮斯托亚,也不会用如此多的伤害去激怒佛罗伦萨人,我会让这两个城邦的人民成为我的朋友;我会更加平静地走完我的人生,如果不能更长一点的话;我会留给你一个更小但无疑也更安定、更稳固的城邦。但是,命运女神,这个人类一切事务的公断者,既没有给我足够的判断力让我早点理解她,也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来征服她。许多人已对你说起过,我也从未隐瞒过,我少年时就进入你父亲的门下,那时我还稚气未脱、志向不明,你父亲将我抚养成人,待我如亲生血脉。正是在他的教导下,我才变得孔武有力,并能够获得你已经见证的那种好运。在你父亲弥留之际,他将你和他所有的财产都托付给我照管,而我悉心把你抚养成人,并尽心增加你的财产,我一直都保持着忠诚。为了使你不仅能够拥有你父亲留给你的,而且能够拥有命运女神和我的才气所获得的,我不曾娶妻生子,这样我就可以不受对子女之爱的束缚,全力回报你父亲家族的恩惠,我相信这是我的义务。[10]因此,我留给你一个很大的城邦,对此我心满意足;但是,我也非常忧虑,因为我把它留给你时还很不稳固和安定。你拥有卢卡城,它永远不会满足于生活在你的权威之下;你还拥有比萨,那里的人天性反复无常、诡计多端,尽管他们总是习惯于奴役,但他们对卢卡人的统治始终不屑一顾;皮斯托亚也在你手里,但它也不会忠诚,他们一直搞内讧,而且愤愤不平于我们家族最近对它的伤害。你还得与佛罗伦萨为邻,他们受过我们数不尽的伤害,但并未彻底垮掉——他们听到我去世的消息会比他们征服整个托斯卡纳还要高兴。对于米兰的君主和皇帝,你也不能寄予任何信赖,因为他们离得太远,可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因此,你千万不能寄希望于他人,而只能依靠你自己的才干、对我才气的记忆,以及最近这场胜利带给你的名声。最后,如果你能审慎地运用这种名声,它将有助于你与佛罗伦萨人达成一项协议,他们被最近的战败吓破了胆,肯定急于接受你的条件。对于他们,我是想着法子把他们当做我的敌人,因为我相信与他们敌对会给我带来权力和荣耀;但你要设法与他们结为朋友,因为他们的友谊会给你带来安全和便利。在这个世界上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有自知之明,能够衡量自己的精神力量和实际力量。如果知道自己没有征战的本领,那么就必须用和平的手段去统治。在我看来,你应该学会运用和平的手段,以这种方式试着享有我通过辛劳和艰险取得的成果,这不会错。这样,当你认识到我的这些忠告确实言之有理时,你就能轻松地获得成功;你将会双倍地感激我:我不但留给你领土,还让你懂得如何保持它们。
然后,他召来那些为他效力的卢卡、比萨和皮斯托亚的公民,将帕戈洛·奎尼吉托付给他们,并要他们发誓服从于他,说完他就咽了气。卡斯特鲁乔给所有熟悉他的人、给他的朋友留下了美好的记忆,还没有哪个时代的君主在去世时能够像他那样受到如此悼念。他的葬礼极尽荣哀,他被安葬在卢卡的圣弗朗切斯科墓地。但才气和命运女神都没有像眷顾卡斯特鲁乔那样善待帕戈洛·奎尼吉,不久之后,他就相继失去了皮斯托亚和比萨,在卢卡的统治也是岌岌可危,不过,政权一直掌握在他家族手里,直到他曾孙为止。
因此,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卡斯特鲁乔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不仅在他那个时代,即使从过往时代来看也是如此。论身材,他比普通人要高,四肢匀称。他举止优雅,待人接物和蔼可亲,与其交谈者无不满意而归。他的头发近于红色,常常梳剪到齐耳,一年四季无论雨雪他都不戴帽子。
他善待朋友,对待敌人毫不留情,对待下属公正无私,对外人则不是那么忠诚可靠。任何事情,只要能以欺诈做成,他绝不使用武力,因为他总是说,给你带来声望的是胜利,而不是取得胜利的方式。
没有人不惧怕面对危险,也没有人不想尽快摆脱危险。他常说:人应当尝试一切事情,无所畏惧;上帝也喜欢强者,因为我们看到,他总是借强者之手来惩罚弱者。
他在回答问题时也让人钦佩叹服,总是含讽带刺,有时敏锐犀利,有时温文尔雅。因为他总是快人快语,所以他对别人直来直去也不介意。所以,人们记住了他的一些犀利评论以及他的耐心倾听。[11]
他用1达卡特买了一只山鹑,一位朋友责难他。卡斯特鲁乔说:“你不会花比1索尔多更多的钱买它吧?”朋友说“当然不会”,他就回答说:“对我来说,1达卡特远不值这些。”(2.66)
有一次,他遇到一个谄媚者,为了表示轻蔑,他向那人吐了口唾沫,那谄媚者说:“打鱼的人要把全身泡在海水里才能逮到条小鱼儿,而我为了捕一头鲸难道就不能沾点唾沫吗?”(2.67)卡斯特鲁乔不仅耐心地听着,还奖赏了他。
有人指责他,说他生活太奢华,卡斯特鲁乔回应说:“如果奢华是罪过的话,那么在我们圣徒的节庆上就不应该有如此奢华的宴饮。”(2.68)
卡斯特鲁乔走在街上,碰上一位从妓院里出来的年轻人,因为被卡斯特鲁乔看到,面露羞愧之色,于是他说道:“你从那里出来就不要羞愧了,而应该在你进去的时候感到羞愧。”(2.69)
一位朋友给卡斯特鲁乔一个非常复杂地缠在一起的结要他解开,他说道:“蠢货,你以为我会解开这个东西?它缠在一起的时候给我的麻烦还少吗?”(2.70)
卡斯特鲁乔对一位声称是哲学家的人说:“你们就像狗,总是在那些能够给点施舍的人身边转悠。”那个人回答道:“恰恰相反,我们就像医生,总是出入那些最需要我们救治的人的宅院。”(2.70)
有一次卡斯特鲁乔由水路从比萨到里窝那,遇上一场危险的风暴,他感到很惊恐。他的一位同伴指责他胆小,说他自己就无所畏惧,卡斯特鲁乔回敬他说,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每个人是根据自己的价值来衡量生命的。(2.71)
当被一个人问及,如何才能赢得尊敬时,卡斯特鲁乔告诉他:“要记住,当你参加一个宴会时,一块木头不能摞在另一块木头上。”[12](2.72)
他对一位自夸读过很多书的人说道:“更值得自夸的是,你在头脑中记住了很多。”(2.71)
有个人吹嘘说他怎么喝也喝不醉,卡斯特鲁乔回了一句:“一头牛也可以做到这一点。”(2.73)
一位姑娘与卡斯特鲁乔有亲密关系。为此,一位朋友批评他说,被一位姑娘占有很不好。卡斯特鲁乔说:“你错了,是我占有她,而不是她占有我。”(2.74)
还有人指责他吃的食物太奢侈,他问道:“为了同样的食物,你是不是不愿像我这样花费?”那人说是的,于是他回答说:“那么,你的吝啬甚于我的贪吃。”(2.75)
有一个叫塔代奥·贝尔纳迪的阔绰卢卡人邀请卡斯特鲁乔去用晚餐,他到了这个喜欢讲排场的人的府邸,塔代奥把他领进一个房间,只见四壁装饰着挂毯,地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摆成花卉、枝条与绿叶的造型。于是,卡斯特鲁乔含了一大口唾沫,全部吐到塔代奥的脸上,对方感到不知所措时,卡斯特鲁乔解释说:“我真不知道吐到哪里才最不至于冒犯阁下。”(2.75)
当被问及恺撒是如何死去的时候,他回答说:“但愿上帝让我像他那样死去。”(2.76)
一天晚上,卡斯特鲁乔在某位绅士家里做客,出席的还有许多女士。他又是跳舞又是寻欢作乐,显得与他的地位有些不相宜;他的一位朋友嗤笑他,他说:“你不会认为,一个人白天被认为是聪明的,晚上就愚笨吧。”
某人前来恳求他给予一项恩惠,卡斯特鲁乔装作没有听见,那人就双膝跪倒在地。卡斯特鲁乔责问他要干什么,那人说道:“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因为你的耳朵跑到脚上去了。”(2.79)结果,那人得到了双倍的恩惠。
他常常说,通往地狱的道路是很好走的,因为你下地狱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4.49)
某人用一大堆花言巧语来求得他的一项恩惠,卡斯特鲁乔对他说:“你下次求我什么事时,最好找其他人来。”(4.50)
又有一个这样的人,废话连篇,让他不厌其烦,这人最后说道:“我说了这么多,没有让你生厌吧”;卡斯特鲁乔回复道:“根本没有,因为我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5.20)
卡斯特鲁乔曾经说起一个人,他由漂亮男孩长成为英俊男子,他说他危害太大了,因为他先是把丈夫们从他们妻子身边抢走,现在又把妻子们从她们丈夫身边夺走。(4.49)
他问一个正在大笑不止的好嫉妒的人:“你在笑什么呢,是因为自己有了成就,还是因为别人出了麻烦?”(4.51)
当他还在弗朗切斯科·奎尼吉大人的管束之下时,他的一位同伴问他:“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你才能答应让我打你一巴掌呢?”卡斯特鲁乔回答说:“给我个头盔吧。”(6.54)
卡斯特鲁乔处死了一位曾是他得力助手的卢卡公民,有人说他杀死自己的老朋友是错误的,他回应说,他们这是在自欺欺人,因为他杀死的是一个新敌人。
卡斯特鲁乔高度赞赏那些选择了娶妻对象然后又拒绝结婚的人,说他们就像那些打算出海远航但又放弃了的人。
他说他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惊讶,人们买一只陶罐或玻璃瓶时,总是先听听声音,判断它好不好,但是他们在选妻子时却满足于看看就行。
他曾被问起,他希望死后应如何入殓安葬?他的回答是:“把我的脸朝下趴着安葬,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完蛋了,这个国家就会来个底朝天。”(6.31)
他曾被问起,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他是否会考虑成为一名修士,他回答说,不会的,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是很奇怪的:修士拉撒路应该上天堂,而乌古乔内·德拉·法焦拉却要下地狱。(6.39)[13]
他被问起,为了保养身体,什么时候吃东西最好,他回答说:“如果是富人,饿了时吃最好;如果是穷人,有东西吃时吃最好。”(6.40)
他看见他手下的一名绅士让其仆人给他系衣服的扣子,他对那个绅士说:“上帝保佑,你索性也让他给你喂饭吃吧。”
他看到某人用拉丁文在屋子上写了这样的字:“上帝保佑勿进邪恶之人。”卡斯特鲁乔就说了:“这不是让主人自己也别进屋吗?”(6.39)
在街上路过时,他看到一间装着大门的小屋,于是评论道:“那屋子简直可以从那门里穿过。”(6.57)
当他听说有个外邦人教坏了一个男孩时,他说:“他肯定是个佩鲁贾人。”(6.61)[14]
他问哪个城邦里骗子成堆、贿赂盛行,有人告诉他“卢卡”,因为卢卡人天生喜欢干这种事,只有邦图拉[15]是个例外。
卡斯特鲁乔与那不勒斯国王的一位大使就如何处置被放逐者的财产问题起了争执,变得有些恼怒。大使问他:“你难道就不害怕国王吗?”他问:“你的这位国王是好人还是坏人?”大使说国王是好人,于是,卡斯特鲁乔就回答说:“那么,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害怕一个好人呢?”(6.68)
我还可以记叙许多其他他说过的话,以此体现他的机智和庄重,但我相信以上这些足以见证他的品质。
他活了44个年头,不管运气如何,他都像一位君主。关于他的好运,有许多记录,而他希望人们也能记住他的厄运。因此,当年他被囚禁时用的锁链至今还能在他住所的塔楼里见到,是他自己摆放在那里的,以此见证他曾经遭受过的磨难。他活着的时候,成就不亚于亚历山大的父亲马其顿的腓力或罗马的西庇阿,他死于与他们同样的年纪;所以,如果他的祖国不是卢卡,而是马其顿或罗马的话,那么他无疑会比他们更加出色。
[1]扎诺比·布昂德尔蒙蒂和路易吉·阿拉曼尼都是马基雅维利的友人,他们经常参与佛罗伦萨“奥里切拉里花园”(the Orti Oricellari)的讨论。他们也是马基雅维利对话体著作《用兵之道》中的对话者,马基雅维利还把《李维史论》献给了扎诺比·布昂德尔蒙蒂和这个圈子中的另一位朋友科西莫·鲁切拉伊。
[2]在本文中“virtù”一律译为“才气”。
[3]从13世纪初开始,意大利就分成圭尔夫党和吉伯林党两派,前者拥戴教皇,后者拥护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两党在各个城邦的具体情况又有不同。
[4]行政长官(Podestà),中世纪意大利许多城邦的行政机构首脑。
[5]由于佛罗伦萨的影响,那不勒斯国王罗伯托站在圭尔夫党一边反对吉伯林党。
[6]这里提到的一些城邦均位于卢卡的西北部。
[7]从1309年到1377年,罗马教廷迁至法国的阿维尼翁;此时的皇帝是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他是德意志皇帝(1314-1347),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路易四世(1328-1347)
[8]此事实际发生在1313年。
[9]这里提到的事情发生在1325年。
[10]事实上,卡斯特鲁乔结过婚,并有几个孩子。
[11]马基雅维利这里收录的卡斯特鲁乔的言论,主要改编自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名哲言行录》(Diogenes Laertius,Lives of Eminent Philosophers)一书,为方便查对,这里在原文中标注《名哲言行录》的原始出处。
[12]犹言参加宴会时,不能木头木脑,一言不发。
[13]拉撒路生前是穷到极点的乞丐,死后却去了天堂(《路加福音》16:19-31),乌古乔内·德拉·法焦拉英勇却不信仰宗教。
[14]《名哲言行录》记载,有人向第欧根尼打听一个浪荡子从哪里来,他回答说“他是特格亚人(Tegea,双关语;tegos,即妓院)”;在薄伽丘《十日谈》第5天第10个故事中,佩鲁贾人彼得罗好男色,他抓住了和他妻子偷情的英俊青年,成了好事。
[15]邦图拉(Buontura,即Bonturo Dati),14世纪卢卡一个党派的领袖,是个买卖官职的腐败官员;他还在世的时候就被但丁在《神曲·地狱篇》(Canto ⅩⅪ)中写成入地狱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