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用

2.重用

郑钦安认为:“阴盛极者,阳必亡,回阳不可不急,故四逆汤之分两亦不得不重。”(《医理真传·卷三》)其书中随处有“峻补坎阳”“大补元阳”“大剂四逆汤”之语。很多文献都记载:“他常用大剂姜、桂、附等辛温燥烈之药,治愈阳虚重证而饮誉蜀中。”可以说,他擅用附子,主要的是体现在重用附子的剂量上。虽然郑氏没有留下医案,但据唐步祺先生讲,郑氏用附子常至100g、200g……超越常规用量,可谓前无古人。能用附子也许并不难,能用超大剂量者方显胆识,人们称之为“郑火神”,也许更多的是惊叹于他所使用的超常剂量。任应秋先生曾经评价,“郑氏治疗三阴证,确是颇有盛誉,运用附子量重而准”。专门提到“运用附子量重而准”,予以肯定。

在辨证准确的前提下,投药无效,可以加量“重用多服”。如郑氏辨治口臭,“口臭一证,有胃火旺极而致者,有阴盛而真精之气发泄者……口虽极臭,无一毫火象可凭……困倦无神,二便自利,其人安静,间有渴者,只是喜饮极热沸汤。以上等形,俱属纯阴。若凭口臭一端,而即谓之火,鲜不为害。予曾治过数人,虽见口臭,而却纯阴毕露,即以大剂白通、四逆、回阳等方治之……若二三剂后,并不见减……仍宜此法重用多服,此是病重药轻,不胜其任也”(《医法圆通·卷一》)。

“大病必须大药”(萧琢如语),当大病重症之际,非寻常药量所敌,必须重剂方能奏效,否则药轻病重,可能误事。仝小林院士所谓“乱世用重典,重剂起沉疴”,而这需要胆识与历练。以善用大剂量细辛著称的河北名老中医刘沛然先生说:“药量者,犹良将持胜敌之器,关羽之偃月刀,孙行者之千斤棒也。”李可先生说:“你收缴了他的青龙偃月刀,他还有什么威风!”(《霹雳大医李可》)

■胃瘫:某女,28岁。患了重度胃瘫,吃啥吐啥,只能靠打点滴静脉补充营养,体重从最初的60kg降到了42kg,瘦得像个骷髅。从县里到省里一直到北京,看了4年病,没一个医生能治好。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副院长仝小林给她开出附子理中汤。她丈夫看着方子失望地摇摇头,不止一家医院的中医开过这个方了,患者按此方已经吃过好多次药,结果都一样,照样还是吐。仝小林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让他们先吃三服药试试。当服到第二服药时,奇迹出现了,妻子的吐止住了。患者满腹疑惑地来找仝小林询问,同样的方子别人开为啥不见效?原来,仝教授用的附子剂量是60g,而其他医生用量一般不超过10g(《中国中医药报》,2010年1月28日)。

按:同样的病,同样的方剂,效与不效就差在附子的剂量上,本案揭示了重用附子的价值。

■胃痛:刘某,男,57岁。胃脘反复疼痛6年,胃镜检查诊为慢性萎缩性胃炎,服过多种中西药均无效。近半个月来,胃脘疼痛较剧,遇寒尤甚,口淡乏味,泛恶纳呆,神疲乏力,大便溏薄,畏寒肢冷,腰膝酸软。苔白滑而厚,舌体胖大边有齿痕,脉沉细无力,两尺不足。证系脾肾阳虚,中焦失和,升降反常。治当温补脾肾,和中健胃,桂附理中汤加味:制附子30g(先煎),肉桂粉10g(另包,冲),炮姜20g,炒白术15g,苍术15g,高良姜15g,砂仁15g,姜半夏20g,吴茱萸10g,茯苓15g,炙甘草10g。7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胃脘疼痛显著缓解,泛恶已瘥,食欲改善,大便转实,仍神疲乏力,畏寒,舌苔已退,无滑象,舌尚胖大而边有齿痕,脉息如前。原方肉桂粉改15g,制附子改100g(先煎),炮姜改30g,吴茱萸改15g。7剂。

三诊:脘痛等症消失,食欲复原,大便正常。因余氏出差,患者持处方到药店购药,药店以附子等剂量过大不敢售给,后在患者一再要求下,将附子、肉桂等按一般用量配了3剂,服之无效。近日又感胃脘部闷闷疼痛,口淡纳少,神疲乏力,形体畏寒,腰酸肢冷。苔薄白,舌淡红,边有齿痕,脉细两尺不足。上方制附子改120g,炮姜改30g,加杜仲20g,淫羊藿30g,炙黄芪30g,7剂。

四诊:脘痛已止,食欲正常,形体畏寒及神疲乏力明显改善,手足温暖,舌淡红,苔薄白,脉细但有力。上方附子改140g,再进7剂,诸症完全消失。尔后间断服用此方月余。3个多月后复查胃镜,已恢复正常。随访一年多无复发(余天泰)。

按:考慢性萎缩性胃炎的中医辨证,大多从脾胃虚弱、肝胃阴虚、肝胃不和、肝脾湿热、痰浊中阻、瘀血阻滞或胃阴不足等分型论治。然郑钦安指出:“病有万端,亦非数十条可尽,学者即在这点元气上探求盈虚出入消息,虽千万病情,亦不能出其范围。”笔者崇尚此语,故临证突出阴阳辨证,广用扶阳大法,收到前所未有的效果。本例在治疗过程中,附子曾因故减量而病情反复,足见中药用量与疗效之间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归纳火神派重用附子,有三种方式:

(1)经典式重剂:以吴佩衡、范中林等为代表,出手通常是30g、60g,或者更多。本书案例很多。

(2)逐日累加式:李可先生善用此法,即设定一个起始剂量,然后逐日增加一个定量,如5g或10g,一直吃到感觉舌麻或唇麻时为止,即以此时剂量降低10g,守方长服。但此法应限于舌麻或唇麻为止,麻木范围若再扩大,则为附子过量迹象。此法通常用于癌症或某些需要长期服药的慢性病例。

■湖南灰汤温泉疗养院钟新山先生曾治其七旬老母,双下肢如冰裹,头冷似戴冰帽,始用独活寄生汤加盐附子25g,治疗7日不效。遂每日递加10g,3周后每日附子量达200g,肢冷、头冷稍有减轻。改用盐附子300g,猪蹄1对,炖服,每周1次,每次增加50g,用至400g时,其病若失(《中医杂志》1992年11期)。

(3)平剂频进式:即用附子常规剂量如10g、15g,似乎并不算大,但是危重症时日进2~3剂,频服而进,则其一日的总量也达到30~50g,堪称重剂了。此法优势在于虽系重用附子,但每次进服药量并不算大,安全性高。此法为吴天士、郑素圃所赏用,值得推介。

■戴阳:文杏侄忽腹痛呕吐,其家谓是气恼停滞。余为诊之,大惊骇曰:“此中阴中之极凶证也。”急用理中汤加丁香,用熟附子4.5g,人参9g。奈寒格不入,药下即吐。是夜连进3剂,俱照前药,约吐去2剂,只好1剂到肚。次日早饭时,头面目珠俱血红,口舌干燥之极,浑身壮热,唯脚下冷,腰痛,其家疑是附子太多致火起。余曰:“若3剂,共13.5g附子俱到腹,此证不出矣。总因吐去,到腹无多,故显此证耳。此所谓戴阳证也,唯阴证之极故反似阳。若接今日名医至,彼必认为一团火邪,此一语投机,信用寒凉,1剂下咽立刻毙矣。前药用熟附子无力,须生附子方有效,否则少刻烦躁之极,大汗一身而死矣。”

余急用生川附子7.5g,人参15g,干姜6g,白术4.5g,丁香2.4g,炙甘草1g,黄芪9g。煎成,加童便半盅,令温服。服毕不吐,照前药续进1剂。共用生附子15g,人参30g,2剂俱服毕而头面、目珠赤色尽退,一身俱凉,脚下方温,反叫舌麻,背恶寒,阴寒之象始见。次日遂下利,日夜利二三十行。此后每一昼夜用药3剂,俱同前理中、四逆之类,每剂用熟附子6g,人参12g,共计每日用附子18g,人参36g。至第6日,利止知饿(《吴天士医话医案集》)。

▲用附子有三个剂量段

须知,郑钦安也并非都用大剂量,而是“在分量轻重上斟酌”。归纳他用附子实际上有三个剂量段,绝非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概重用。重剂参考上页。

轻剂:一般平常之症可用轻剂。如郑钦安论治鼻渊、鼻浊时说:“每以西砂一两,黄柏五钱,炙甘草四钱,安桂、吴茱萸各三钱治之,一二剂即止,甚者加姜附二三钱,屡屡获效。”这里“加姜附二三钱”,仅是常用轻量。

常规剂量:在24g~30g之间,观其自制的姜附茯半汤、附子甘草汤中附子剂量都是1两(30g)就可以知道,而其潜阳丹、补坎益离丹中附子剂量都是8钱(24g),也算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