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脉四逆汤
(1)高热厥脱:车某,男,74岁。1975年4月初感受风寒,全身不适。自拟温补汤剂服之,病未减轻,外出受风而病情加重。头昏体痛,面赤高热,神志恍惚。体温39℃,诊为感冒高热,注射庆大霉素高烧仍不退,病势危重,邀范先生急诊:高烧已3日,阵阵昏迷不醒,双颧潮红。虽身热异常,但重被覆盖,仍觉心中寒冷。饮食未进,二便闭塞。脉微欲绝,舌淡润滑,苔厚腻而黑。
分析患者高热,神昏,面赤,苔黑,二便不通,似阳热之象。但虽高热反欲重被覆身;身热面赤而四肢厥冷;二便不通却腹无所苦;苔黑厚腻,但舌润有津;高烧神昏,无谵妄狂乱之象,而脉现沉微。参之年已古稀,体弱气衰,实一派少阴孤阳飞越之候,生气欲离,亡在顷刻。虽兼太阳表证,应先救其里,急投通脉四逆汤加葱白,直追散失欲绝之阳:制附子60g(久煎),干姜60g,生甘草30g,葱白60g。
服2剂,热退,黑苔显著减少。阳回而阴霾初消,阴阳格拒之象已解。但头痛、身痛表证仍在;肾阳虚衰,不能化气,故仍二便不利。以麻黄附子甘草汤驱其寒而固其阳,加葱白生少阳之气:麻黄10g,制附子60g(久煎),生甘草20g,葱白120g。服4剂,头不觉昏,二便通利,黑苔退尽,唯身痛未除。虽阳回表解,仍舌淡,肢冷,阴寒内盛,呈阳虚身痛之象。宜温升元阳而祛寒邪,以四逆加辽细辛:制附子60g(久煎),炙甘草20g,干姜30g,辽细辛6g。服2剂,余症悉除,以理中汤加味调理之。
评析:本例高热,面赤,二便不通,双颧潮红,颇似阳热之象,但脉微欲绝,脉证不符。而舌淡润滑提示阴寒内盛;苔黑而润滑有津乃肾水上泛;脉微欲绝,则系少阴典型脉象。总之不可误认为阳热,实为阴寒内盛,虚阳外浮之象。范氏辨证精细,步步推理,令人信服;先救其里,后解其表,处处以阳气为本,擅用附子,尽显火神派风格。其辨认真寒假热证即以“舌淡润滑,苔厚腻而黑”为辨证眼目,在一派热象中判为“孤阳飞越之候”,以通脉四逆汤治之而愈。
范氏辨识阴证,有一突出之处,即强调舌诊的关键意义,他总结的“运用四逆汤关键在于严格掌握阳虚阴盛疾病的基本要点”的第一条就是“舌质淡白,苔润有津。”事实上,重视舌诊正是郑钦安总结的“阴证辨诀”的最重要之处。
全案3次处方,每次仅4味,药专剂重,颇显经典火神派风格。
(2)下利厥脱:黄某,男,11岁。初感全身不适,逐渐加重,神志昏迷,高热至40℃以上,腹泻。正值肠伤寒流行季节,省医院确诊为“正伤寒”,认为病已发展至极期。曾以大量犀角、羚羊角、紫雪丹等抢救,虽高热退,腹泻止,而病势更加沉重:四肢冰冷,脉微欲绝,终至垂危。
初诊:连日来昏迷踡卧,面色灰白乌暗,形体枯瘦。脉伏微细欲绝,鼻尚有丝微气息。四肢厥逆,通体肢肤厥冷。此为病邪已由阳入阴,少阴阴寒极盛,阳气顷刻欲脱。急用驱阴回阳,和中固脱之法,以大剂通脉四逆汤1剂灌服急救:川附子120g(久煎),干姜120g,炙甘草60g。上方连夜频频灌服,翌日凌晨,家长慌忙赶来说:“坏了坏了,服药后鼻中出血了。”范氏回答:“好了好了,小儿有救了!”患儿外形、病状虽与昨日相似,但呼吸已稍见接续均匀,初露回生之兆。继守原法倍量再服:川附子500g,干姜500g,炙甘草250g。先以肥母鸡一只熬汤,以鸡汤煎附子一个半小时,再入干姜、甘草。服药后约2小时,患儿忽从鼻中流出紫黑色凝血两条,约10cm长,口中亦吐出若干血块。缓缓睁开双眼,神志清醒,说道:“我要吃白糕!”全家破涕为笑。遵原方再进4剂。
患儿神志已完全清醒,语言自如,每日可进少量鸡汤。病已好转,阳气渐复。但阴寒凝聚已深,尤以下肢为甚。原方稍加大曲酒为引再服,次日下肢即可慢慢屈伸。再服2剂,能下床缓步而行。服至13剂,逐渐康复。患者30年后函告,身体一直很好。
评析:此例由于寒凉误治,阳气衰微,阴寒凝滞,故现面色灰白乌暗,脉伏细微欲绝,通体逆冷,甚至昏厥不省,已发展至少阴寒化之危重阶段。灌服通脉四逆汤后,患儿鼻孔出血,家长惊慌失措,以为误用姜、附所致。不知通脉四逆汤峻逐阴寒,冰伏凝聚之血脉为之温通,血从上窍而出。范氏胸有定见,不为所惑,抓住转机,在原方基础上再加倍用药,干姜、附子均增至500g,凝结之血条血块,均被温通而逐出,终于转危为安。
范氏对服用附子的反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说:“阳阳虚阴盛之人,初服辛温大热之品,常有心中烦躁,鼻出黑血,喉干,目涩或赤,咳嗽痰多,面目及周身水肿,或腹痛泄泻,或更加困倦等,此非药误,而是阳药运行,阴去阳升,邪消正长,从阴出阳之佳兆。”服药后比较理想的反应是周身暖和,舌质和面色均现红润。此时即可用少量滋阴之品,以敛其所复之阳,自然阴阳互根相济,邪去正安。范氏这些体会,丰富了郑钦安总结的“阳药运行,阴邪化去”之经验。
本案用鸡汤煎药亦有新意,揣摩应当更适宜胃纳,有食疗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