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符号“贫困本科生”及其解释项
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的日常称呼即“贫困本科生”。一般地本科生还没有从家庭中完全脱离并拥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所以经济弱势本科生的经济弱势往往是指涉其家庭,而且经济弱势本科生家庭经济的弱势一般也会同时导致其家庭在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等方面处于劣势地位。政府和社会对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应进行相应的扶助,这一工作的开展首先要求对贫困本科生进行精准定位。大学认定了某些本科生为贫困生后,这些学生就获得了“贫困本科生”的身份和符号。人是符号动物[1],所以符号对人的存在具有重要意义。“贫困本科生”这一符号对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需要从符号学的视角来深入解读。
索绪尔(Saussure)把符号理解为两面一体的心理实体,认为符号是音响形象和概念的结合物,并命名前者为“能指(signifier)”,后者为“所指(signified)”。[2]根据这一符号学奠基理论,“贫困本科生”这是一个能指,这个能指包括了音与形,而贫困本科生这一概念则是所指。索绪尔的二元结构符号理论自然地能够让我们联想到思想史上的“名”“实”之辩,能指为名,所指为实。那么名实或者说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根据索绪尔的理论,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对应是“任意的”,即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不可论证”。[3]但是索绪尔这一任意原理存在消极影响,陷入了结构主义的困境。[4]皮尔斯(Peirce)则拓展了符号学的发展空间,把符号分为三部分,首先是能够感知到的“再现体(representatum)”,它相当于索绪尔所提出的能指;接着,皮尔斯把索绪尔意义上的所指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符号所指涉的“对象(object)”,另一部分是“解释项(interpretant)”,即符号所引发的意义与思想。[5]具体到我们所讨论的语境中来,“贫困本科生”就是一个再现体,而其对象则是家庭经济弱势的本科学生这样的一群生物体,“贫困本科生”所引发的思想与意义则是解释项。“贫困本科生”的解释项具有丰富的想象空间,且它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以符号为表征的贫困本科生个体形象定位。贫困本科生的家庭经济状况处于弱势地位,用日常生活中的通俗概念来形容就是“穷”。与“穷”相关的想象极为丰富,且不只是在经济维度,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穷”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只是意味着家庭经济资本不足,而且家庭的文化和社会资本也往往会处于劣势,而且从一个多种资本不足的家庭成长起来的本科学生,给人的惯常想象也往往会是其“品味”不良。[6]在“贫困本科生”的解释项中,很难有穿着体面、举止优雅、谈吐风趣的有活力的年轻人形象,其个体形象定位往往与当下流行且推崇的“白富美”“高大上”相左,甚至存在心理弱势需要调节干预,[7]且学习上也往往存在不足。[8]“贫困本科生”另外一个维度的解释项可能是勤奋、坚毅等,但是在当前的物质社会和“符号消费”[9]时代,“贫困本科生”后一维度的解释项在相当程度上被遮蔽、忽视了。
关于如上“贫困本科生”解释项是怎样得来的,根据索绪尔能指与所指关系理论,这是“任意的”。但是我们需要有更为深入的分析。索绪尔把符号任意性作为符号学第一原则,但是如果追踪他对语言符号的研究路径与结论就会发现,其实他不得不认为,所指与能指之间并不存在抗拒社会力量的自然纽带,他的符号任意性学说只是以借用否定和戴上面具的方式来表达符号社会决定论原理。[10]社会决定符号解释项的观点也可以从“贫困本科生”这里得到印证。回顾到改革开放前,彼时“穷”是高尚、革命的而受到推崇,当下相反,上文所展示的“贫困本科生”的主流解释项大异其趣。所以,“贫困本科生”的解释项由时代语境所决定。另一方面,符号(其解释项)又对个体生活产生重要影响。布迪厄把符号看作一种权力实践,认为符号不只是意义沟通的媒介,更是权力技术的工具,处于支配地位的阶层主导符号生产与再生产,从而实现社会的再生产。[11]符号权力是通过言语符号构建特定事物的能力,它视而可见、闻而可信,且具有某种魔力,能够借助隐性手段使人们获得只有通过强力才能获取之物,而且符号权力需要有被支配者的配合才可实现。[12]由此可知,“贫困本科生”这一符号作为一种权力实践,它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种权力工具,“规训”[13]着利益相关者,以实现现有社会的再生产。这里规训的具体路径是,“贫困本科生”在当下特定的社会语境中获得了特定的解释项,这一解释项是当前社会秩序的产物,它又借由“教育符号”[14]——“贫困本科生”(能指或再现体),通过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对象)的意义生产(解释项)间接地作用于其个体成长。所以,作为符号,“贫困本科生”的意蕴超越了我们的日常想象,它是一个社会再生产的权力工具,作用于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