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理论与经济弱势本科生的自我结构
“贫困生”对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而言,是一个符号。这一符号的解释项具有时代烙印,而日常生活中经济弱势本科生对此符号可能会“接纳”,也可能会“抵制”。对教育者而言,这些都能被观察并意识到,在具体经济弱势学生补偿工作实践中,甚至我们会自觉地注意经济弱势生尊严保护问题。但是“贫困本科生”符号的象征意义对这一弱势群体的影响机理需要明晰,它涉及经济弱势本科生通过符号构建自我的复杂过程。
首先需要探讨的是“自我”。个体具有自我意识,这一观点在心理学和哲学领域已有共识。譬如著名符号学家诺伯特·威利(Norbert Wiley)就详细回忆了自己大约一岁时发现“自我”的神奇经历。[15]甚至可以认为,在西方近代思想史中,笛卡尔以降,自我意识便构成了基本论题,而且对自我意识的探究从“个体自身”拓展到“交互空间”之中。[16]所以可以认为,个体成长的过程就是个体自我建立和发展,即构建的过程。经济弱势本科生从出生始至进入大学就读的当下,他们往往都经历了家庭经济的不富足,以及由此带来的可能的其他资本贫乏,在这样的个体成长过程中,经济弱势本科生一步步地构建自我。对自我的经典研究早期代表是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他把自我看作是个体经验的核心,认为自我可以分为“主我(I)”和“客我(me)”:主我具有主观性,是个体心理与行为的主体;客我则是主我对个体自身的认识,这种认识的知识表征就是个体的“自我(概念)”或“经验自我”,“经验自我”由物质自我、社会自我与精神自我所构成。[17]接着,詹姆斯还提出了个体在感受自我时有三种出于本能的情感——自豪、内疚和羞愧(耻),而个体应该体验积极情感,去除消极情感。[18]乔治·米德(George Mead)则进一步从互动的角度指出,“主我”是个体对他人态度的反应,“客我”是个体采取的有组织的对他人的态度之集合。[19]皮尔斯则提出了自我的“我(I)”—“你(you)”模型。[20]如上都是自我的二元结构,威利则把米德与皮尔斯的理论综合起来,形成了自我的“客我(me)—主我(I)—你(you)”三边对话模型。[21]从时间维度来看这一模型对应的是“过去(past)”—“当下(present)”—“将来(future)”,用符号术语表达就是“客体(object)”—“符号(sign)”—“解释项(interpretant)”。这样就形成了“客我(me)”—“过去(past)”—“客体(object)”、“主我(I)”—“当下(present)”—“符号(sign)”和“你(you)”—“将来(future)”—“解释项(interpretant)”三条对应链。[22]把时间维度纳入自我的分析框架具有创造性,这一范式把自我从静态转向了动态。根据威利的理论,“过去”的“客我”是自我反思的“客体”,也是一种詹姆斯意义上的“经验自我”。这种“经验自我”影响着“当下”“主我”的“符号”认同,进而会影响到个体的当下行动。反过来,个体当下的感受体验也会影响到其“经验自我”的形成。“将来”则是个体“你”的“解释项”,同样地,个体当下的感受体验会影响到其对将来自我发展“理想型”的构思,更为重要的是,个体对将来的愿景(解释项)会深刻影响到其当下的行为选择。如上复杂的自我理论展示了自我进行内心对话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因为个体自我在过去、当下和将来三个时间维度上相互影响着,而个体存在的过程就是一个自我内心对话的过程,也是个体自我构建之旅。
基于以上,经济弱势本科生的自我应引入时间维度,这样也就呈现出了复杂的三元结构。首先,经济弱势本科生“过去”的自我,是一种“客我”,是当下自我实施反思的“客体”,它客观存在着,但当下的自我对其会有不同的解读。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体验过家庭物质贫乏以及由此所关联的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不足。譬如,贫困家庭物质上的精致性缺失,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在文化资本维度价值观念层面的对经济利益的过分关注等“惯习”[23],这些状况和经历是客观存在的,经济弱势学生可能都有类似经历,但是当下的经济弱势学生对此会有因人而异的解读。而对过去贫困生活的不同解读自然会影响到经济弱势学生自我构建中当下和将来维度的选择倾向。其次,经济弱势本科生“当下”的自我则是“主我”,它会以某种符号的方式呈现,如在经济弱势学生日常生活中的“贫困生”“特困生”等。当然与这类符号关联的是由社会所决定的符号意义,譬如“特困生”的家庭经济状况特别弱势,这个符号会给人以“贫困”的极端想象。这些意义是未来导向的,也就是它们影响个体将来生活,符号意义是经济弱势本科生“将来”的“解释项”。所以单一的符号因为没有解释项,是没有意义的。正是因为符号的未来指向及其对个体生活可能带来的影响客观存在,所以个体对当下符号的态度会是接纳或者抵制。经济弱势本科生如果经历过因为贫困被人耻笑的过去,则很有可能会抵制“贫困生”符号,因为其对“贫困生”的解释项有自己的理解,并不愿意将来再经历这种被人看不起的体验。同时,经济弱势学生当下自我的状况也会影响到其对过去客我和将来解释项的理解与阐释。第三,经济弱势本科生“将来”就成为“你”,它是面向未来的“解释项”。经济弱势本科生当下的自我对未来解释项的预期来自过去的“经验自我”和个体当下状况,而这种预期又会影响和决定当下经济弱势本科生的行动选择,特别是其符号认同。总而言之,对经济弱势本科生而言,自我不只是当前的,它指涉过去、当下和将来三个维度,而这三个维度的不同状况又相互影响,特别是影响着经济弱势本科生当前的行动选择。如上就是家庭经济弱势本科生复杂的三元自我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