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
广中有猎兽者,挟矢入山。偶卧憩息,不觉沉眠,被象鼻摄而去。自分必遭残害。未几,释置大树下,顿首一鸣,群象纷至,四面旋绕,若有所求。前象伏树下,仰视树而俯视人,似欲其登。猎者会意,即以足踏象背,攀援而升。虽至树巅,亦不知其意向所存。少间,有狻猊来,众象皆伏。狻猊择一肥者,意将抟噬。象战栗,无敢逃者,惟共仰树上,似求怜拯。猎者因望狻猊发一弩,狻猊立殪。诸象瞻空,意若拜舞。猎者乃下。象复伏,以鼻牵衣,似欲其乘。猎者遂跨身其上。象乃行。至一处,以蹄穴地,得脱牙无算。猎人下,束置已,象乃负送出山始返。
本篇叙述象群苦于被狮子吞噬,求救于猎人;猎人以毒箭射杀了狮子,象群解除了生存威胁,复仇目的达到了。为酬谢猎人,象把积攒多年的“脱牙无算”,悉数赠给了猎人。故事中的“广中”即今广东省,“狻猊”即狮子。
清人章有谟《景船斋杂记》卷上,有类似记载:
宣德间……松江道士徐宗盛随往,既归,云:“往某国,山上多兽。舟中有善猎者,持毒矢往。遇一兽甚巨,逐群象来。其人惧,急缘大树避之。兽攫一象食饱卧,群象亦莫敢去。其人视之熟,试发一矢,惊哮,知其可毒,更速发三矢,……须臾死。群象悲哀,指示若欲驮之。其人熟解象意,下,驮往一坑谷,盖象所解牙处也。群象各卷牙,复驮送出,又拜伏去。……”[1]
更早的《太平广记》卷四百四十一,有唐戴孚《广异记·安南猎者》和唐牛肃《纪闻·淮南猎者》两篇更为冗长的记载。这说明蒲公的《象》,不过是“照葫芦画瓢”,但更为精简、清晰。可是把象群深以为惧的“巨兽”,改成“狻猊”,这似乎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此篇最大的看点是从猎人的角度来“揣摩”出象的用意,如“似欲其登”“猎者会意”“似求怜拯”“意若拜舞”“似欲其乘”等句,全靠动作——犹如利用手势达到人与动物内心想法的沟通,这既体现了人与动物语言不通的现实,又艺术地再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奥秘,这应该是蒲公《象》这篇故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超越前人之处。
【注释】
[1]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第2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