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入瓶

狐入瓶

万村石氏之妇祟于狐,患之,而不能遣。扉后有瓶,每闻妇翁来,狐辄遁匿其中。妇窥之熟,暗计而不言。一日,窜入,妇急以絮塞其口,置釜中,燂汤而沸之。瓶热,狐呼曰:“热甚!勿恶作剧!”妇不语,号益急;久之,无声。拔塞而验之,毛一堆,血数点而已。

这故事取材于明朝万历年间昆山人周玄暐写的《泾林续记》,原文如下:

予邻季升夫妇方夜膳毕,妇向厨房洗涤,忽见一怪物,大若猫,黑色,两目眈眈,从梁而下。妇大惊呼,季持棍求索,隐于床边。时比邻俱未寝,闻有警,竞来援。举火细觅,怪渐缩而小如鼠,绕屋奔走,无隙得出,值灶塘中有醋瓶未盖,怪遂窜入其中。众取盖掩之,置汤中煮之,数沸启视,仅得故纸一团,铁线一根而已。[1]

经对比分析,故事篇幅,本文比原作精简了很多。故事主体,蒲松龄以“石氏之妇”替换了“季升”与“众”作为灭狐主力,而且“石氏之妇”更为沉着冷静、勇敢果决,不再是“妇大惊呼”,而是“窥之熟,暗计而不言”。前三字,写妇人眼观,后五字写妇人心理活动。全句只用八个字,就恰如其分地描写出了妇人的智慧和稳重。因此,蒲松龄写的《狐入瓶》,已不再是原书中的“狐故事”,“狐”只是作为反面因素来彰显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石氏之妇“塞其口,置釜中,燂汤而沸之”。粗线条地塑造了一位敢于灭狐,而不是束手任狐作践的新女性。这是具有颠覆性的大翻转,而且,“狐”再怎么告饶,她也不理,直到“久之,无声。拔塞而验之”,证明确死无疑,才算心安。这就有力地揭示了其对恶势力决不心慈手软的坚定性。实际上“妇”的行为正体现着女性的“觉醒意识”。这里的女性无论在伦理、审美诸方面都不再苟同于传统的认知。因此,蒲松龄在故事中隐去了作为封建社会核心的“男性”与作为家庭支柱的“丈夫”;即便故事中还有个“妇翁”,可也真如“摆设”一样,没有任何言语和行动。蒲松龄特意构思出这样一个似乎是孤立无援的困境,衬托出弱势群体的单枪匹马,但即便如此,“妇”也还是干净利索地达到了灭狐复仇的心愿。《狐入瓶》虽短,却寄寓着作者对女性有着异乎寻常的同情与赞美。

【注释】

[1]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第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