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三怪
张握仲从戎衢州,云:“衢州夜静时,人莫敢独行。钟楼上有鬼,头上一角,象貌狞恶,闻人行声即下。人骇奔,鬼亦遂去。而见之辄病,多死者。又城中一塘,夜出白布一疋,如匹练横地上。过者拾之,即卷入水。又有鸭鬼,夜既定,塘边寂无一物,若闻鸭声,即病。”
这是一篇间接反映“三藩之乱”的故事。早在蒲松龄写作本文之前,如“钟楼大头鬼”“县学塘白布怪”之类的传说就已经在这一带民间流传。第一怪是钟馗手中的朱砂笔变的,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晚上看见单行者便追,直追得行人气绝而死。第二怪是县学池塘的白布,是观音娘娘的腰带,若有人去捡,就被缠住身子卷入池塘淹死。第三怪叫鸭鬼,是王母娘娘瑶池里的老鸭精下凡,谁听到叫声谁肚疼而死。
为何单单衢州流传着此类阴森可怖的故事?这就和衢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有关。从地理位置上看,它地处闽、浙、赣三省往来进出要道。俗谓:守两浙而不守衢州,是以浙与敌也;争两浙而不争衢州,是以命与敌也。说明这里自古战事频仍,死人很多。此地还多灾荒,白居易《轻肥》诗曰:“是岁江南旱,衢州人吃人!”于是人们内心常有世事沧桑、人生无定的悲凉感。清明节要扫墓,农历七月十五、冬至、春节也要祭奠亡灵,甚至在不同村子还有各自独特的祭鬼方式。
本文首句“张握仲从戎衢州”一事,便示意其事与衢州战局有关。清廷下了撤藩令,在此形势下,浙江总督李之芳奉命移师衢州平叛,而仙霞岭乃闽、浙界山,成为双方激战之地。要问此岭有多险,其“周百里、登之者凡三百六十级、历二十四曲、长二十里。唐末黄巢破饶信歙等州,转掠浙东,因刊山开道七百余里,直走建州,即此岭也”。[1]李之芳以身效命,挥刀督阵,遏关严守,相持约三年之久,不但拴住了叛军,同时也为清朝援军反攻赢得了时机。耿精忠(三藩之一)见势危,于康熙十四年(1675)九月降清。但是,隐秘最易从内部暴露,据《钦定八旗通志·耿昭忠传》记载:耿精忠归顺之后,其部下的参领官徐鸿弼等告发耿“仍谋反叛”。康熙十九年(1680),趁耿入京觐见之机,徐才将告发文书交司法审理,逮捕耿等下狱。“三藩之乱”平定,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正月,诏令革爵、凌迟,子孙及部下皆斩。
李之芳保衢州的战功,在朝野上下得到了赞誉。康熙二十一年八月,李奉诏归京,因其出师时年逾五旬,转战十年还朝则须发皆白,满朝无不叹息,康熙帝尤为动容。雍正年间命立贤良祠,乾隆年间命予世袭恩骑尉。民间有歌颂李之芳的新编戏剧《铁柯城》,清人郑柏有诗为证:“三衢福地有神明,大将亲来解甲兵。演得太平新晨象,八方人看《铁柯城》。”
“衢州”的大名,自汉唐以来就深深地镌刻在古代战史上:宋元更迭、元明交替、明清易代,太平天国运动,民国军阀混战,直至国共战争、抗日战争,它都从未“缺席”,更不用说那些数不清的小战事了。战争永远是残酷的,它在历史上留下的是破坏,是废墟,是白骨;但在民间则流行因祭奠亡灵而生出的种种妖魔鬼怪的传说,本文即是最好的见证。
【注释】
[1]臧励龢等编《古今地名大辞典》,商务印书馆(香港),1982,第1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