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经上所写:“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林前15:28)

六十九 论经上所写:“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林前15:28)[369]

1.那些坚持认为上帝的儿子与父不同等的人,总是擅自援引这段耳熟能详的经文作证据,就是使徒所说的:“万物既服了他,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叫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罗15:28)若不是对经文理解有误,他们中也不可能出现这样一种徒有“基督徒”之名的错误,因为他们说:“如果他是同等的,他怎么又是顺服的?”这就类似于福音书的那个问题:如果他是同等的,他的父怎么比他大?因为主亲口说:“父是比我大的”(约14:28)。大公教信仰的法则规定,当圣经某处谈到子小于父时,那是指着他所穿戴的人性说的;[370]当另外地方的经文明确说他是同等的,那应理解为意指他就是上帝。所以,为何经上说“父是比我大的”,“我与父原为一”(约10:31),“道就是上帝”(约1:1),“道成了肉身”(约1:14),“不以自己与上帝同等为强夺的”(腓2:6),“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像”(腓2:7),原因很显然。但是,由于许多论到他的事都是根据他位格的特性说的(除了与他所披戴的人性相关的那些事),目的是把父理解为就是父,把子理解为就是子,所以异端认为在这些地方所说的话和所指的意思不可能指同等性(aequalitas)。比如经上说:“万物是藉着他造的”(约1:3)——也就是藉着子,上帝的道。但若不是由父所造,还由谁造呢?只是经上从不曾写过子藉着父创造任何造物。同样,经上写子是父的像,[371]但它从未写过父是子的像。还有一者为生育者,另一者为被生者的问题,以及其他类似的问题,这些都不是指实体上的不同等,而是指他们位格上各有特点。就这些问题来说,当这些人说不可能有任何同等性时,那是因为他们用迟钝的心灵去思考这些事,所以必须通过权威的力量说服他们。事实上,如果在这些例子里看不到子——万物都是藉着他造的——与父——万物是由他所造的——之间,像与本真之间,被生者与生育者之间的同等性,使徒就不可能论到道本身说:“不以自己与上帝同等为强夺的”,从而封上那些好争之人的嘴。

2.因此,那些谈到父与子之间有区别的话,部分是指着位格的独特性说的,部分是指着所披戴的人性说的,我们只要坚守父与子之间在实体上的神性(deitas)、统一性(unitas)和同等性,就可以探讨使徒的这句经文是在谈论位格的独特性,还是谈论所披戴的人性:“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圣经的上下文通常会启发对某段经文的理解,只要仔细考察与所讨论经文相关的文字。我们发现上面所引经文的上文是这样的:“但基督已经从死里复活,成为睡了之人初熟的果子”(林前15:20),这是关于死人复活的问题。这事发生在主所披戴的人性里。事实上,圣经在后面的行文中说得非常清楚:“死既是因一人而来,死人复活也是因一人而来。在亚当里众人都死了;照样,在基督里众人也都要复活。但各人是按着自己的次序复活,初熟的果子是基督,以后在他来的时候,是那些属基督的。再后,末期到了,那时,基督既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有能的,都毁灭了,就把国交与父上帝。因为基督必要作王,等上帝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尽末了所毁灭的仇敌就是死。因为经上说:‘上帝叫万物都服在他的脚下。’既说万物都服了他,明显那叫万物服他的,不在其内了。万物既服了他,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叫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林前15:21—28)所以,很清楚,这是指着他所披戴的人性说的。

3.但是,我完整引用的这段经文,照例会产生另外一些问题:首先是“那时,基督……就把国交与父上帝”(林前15:24),似乎父现在并不拥有他的国。然后是这一句:“因为基督必要作王,直到上帝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林前15:25),似乎在那之后他就不作王了。与此相关的前面的用词是“再后,末期到了”(林前15:24)。他们对这句话的渎神理解是,“末期”就是他的统治终结,尽管福音书里写着:“他的国(统治)也没有穷尽”(路1:33)。最后是这句:“万物既服了他,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按他们的理解,似乎现在有什么事物还没有顺服于子,或者他自己还没有顺服于父。

4.其实留意圣经特定的修辞风格,这些问题就能迎接刃而解。圣经说话往往会采用这样一种方式,说到始终存在的事物,却说它在被某个特定人开始认识之时在他里面存在。就如我们在祷告中说:“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太6:9),似乎曾有过一段时间人不尊其名为圣。因此,正如“愿……为圣”表示我们应认识其为圣,[372]同样,“他就把国交与父上帝”意指到了既定的时刻,他必显明他的父作王,好叫信徒所相信、但还没有进入不信者心灵的,藉着他的显现(speciem)和表明(manifestationem)都变得明明白白。他藉着表明他父的王权,必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都毁灭了,[373]好叫众人都知道,无论是执政的、掌权的——或天上或地上——都不拥有自己的任何王国或王权,都是从他——万物都藉着他造的——而来,不仅他们的存在如此,他们的有序安排也如此。在那样的显明中,必不会再对任何王或任何人心存盼望。即使是现在,也有预言式的宣告说:“投靠耶和华,强似倚赖人;投靠耶和华,强似倚赖王子。”(诗118:8—9)因此,只要沉思这样的事,灵魂就已经上升到父的王国,既不宣扬任何人离开他有何德,也不夸口自己有何能,免得导致毁灭。所以,当父藉着他在荣耀里的显现为人所知,他就必将国交于上帝父。事实上,那些他如今藉着信心统治的人,就是他的国。一方面可以说,这国因着神性的权能属于基督,因为一切受造之物顺服于他;另一方面,他的国被称为教会,因为教会拥有在他里面的信仰,因此祷告者说“管辖我们”(赛26:13),这不是说他没有管辖一切。在这一方面,经上又说:“因为你们作罪之奴仆的时候,就不被义约束了”(罗6:20)。所以,他必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有能的,都毁灭了,好叫任何藉着子看见父的人,不必或者不许在任何造物或他自己身上寻找安息。

5.“因为基督必要作王,直到上帝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他的国必显明,直到他的所有仇敌都承认他作王,所说的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就是指这个意思。为防止我们把它理解为义人,它用了“仇敌”,因为他们从不义变成了义的,并因相信而顺服于他。但这些人必须理解为不义者,他们与义人将来的福祉无关,尽管他们出于惊恐也必在他的国完全显明的时候承认他作王。因此“基督必要作王,直到上帝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当上帝把一切仇敌放在他脚下之后,他就不再作王;而是说,上帝必使他的国完全显明,直到他的仇敌绝不敢否认他作王。同样的例子还有,比如经上写着:“我们的眼睛……望向耶和华我们的上帝,直到他怜悯我们”(诗123:2);然而,当他怜悯我们之后,我们不应就此把眼睛转离他,因为我们的福祉在于我们在何种程度上享有对他的沉思(contemplatio)。所以这话的意思也可以这样说:我们的眼睛完全望向主,直到我们得到他的怜悯,不是说那之后眼睛就可以离开他,而是说,那之后我们不再有所求。因此,“直到”的意思就是,你不求更多。当他的一切仇敌都承认他作王,哪里还会有其他更多的祈求呢?换言之,基督的国怎么还会有比之更大的显明呢?某事不会显明更多是一回事,它不会再留存是另一回事。不会显明更多意指不会变得(比这)更明显了;不再留存则意指不会再继续存在。基督的国何时显明得最多呢,不就是它向他的一切仇敌都显明的时候吗?

6.“尽末了所毁灭的仇敌就是死”(林前15:26)。因为当这必朽坏的穿上了不朽坏的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东西需要毁灭了。[374]“上帝叫万物都服在他的脚下”(林前15:26),意思是说,他也必将死毁灭了。“既说万物都服了他”——事实上这话是先知在《诗篇》说的[375]——“明显那叫万物服他的,不在其内了”(林前15:26—27)。[保罗]希望我们这样理解:父使万物都服于子,就如这同一位主在福音书多处提示并宣告的,[376]不仅考虑奴仆的形像,[377]也考虑作为源头(principium)的父神——子从这源头得存在,并因这源头与那使他得存在的父同等。因为他作为这源头的像[378](但神性一切的丰盛都居住在他里面[379]),喜欢将一切归于这唯一的源头。

7.“万物既服了他,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不是说现在不是这样,只是说到那时要显明出来,这与前面讨论过的说话方式一致——“叫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他本身就是末期,[380]如[保罗]前面提到的,只不过他想先总体概述,然后再分别解释并阐述,因为当他说“初熟的果子是基督,以后在他来的时候,是那些属基督的。再后,末期到了”(林前15:24—25)时,他是在谈论复活。也就是说,他自己就是末期,“叫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末期有两种,一种意指完成,另一种意指毁灭;前者如同衣服缝制好就完成了,后者如同食物吃完就没了。但是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好叫那些依靠他的人没有一个违背他的旨意,爱他们自己的意愿,从而叫各人明白使徒在另一处所说的话:“你有什么不是领受的呢?”(林前4:7)

8.还有些人,对“基督必要作王,直到上帝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这节经文这样理解,他们说,动词“作王”(regnare)用在这里有另一种意思,不同于经文“他就把国交与父上帝”里的名词“国”(regnum)。当他提到名词“国”时,意指上帝藉此统治一切受造之物,而当他使用动词“作王”时则可以这样理解,就如同率领一支军队反对某个仇敌或者保卫一座城市,所以他说:“他必要作王,直到他把一切仇敌放在他的脚下”,因为一旦仇敌被征服,也就不可能发动什么暴乱,这样的统治就完全没有必要了。所以福音书里说“他的国(regnum)也没有穷尽”(路1:33,这里用名词“国”)意思是说,他永远作王。但就在他统率下攻打魔鬼的争战这个含义来说,这样的争战只持续到“他把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为止,此后就不会再有争战,到那时,我们将享有永久的和平。

9.提到这些是为了叫我们更加清楚地知道,以下这点也必须考虑,即主如今作王是通过他的圣礼管理(dispensatio sacrament),藉着他的道成肉身和受难牺牲来实施的。[381]就他是上帝的道来说,他的国始终如一,既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结或中断。但因为他是成了肉身的道,所以他在信徒中藉着对他道成肉身的信心作王有开端。出于这样的原因经上才说:“耶和华从一棵树作王。”(诗96:6)因此他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有能的,都毁灭了,但他拯救那些相信他的人,不是靠他的荣耀,而是靠他的谦卑。这些事向聪明通达人就藏起来,向婴孩就显出来,[382]因为上帝乐意用人所当作愚拙的道理拯救相信的人。[383]当使徒在婴孩中间时,他说他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384]他的谦卑(我相信“脚”这个词就表示谦卑)需要这样的传讲,直到一切仇敌被放在他的脚下,直到整个属世的骄傲投降屈服,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些事基本上已经发生,并且每天都在发生。那么这些事的发生是为着什么目的呢?是为了他把他的国交给父上帝——也就是说,他将那些因相信他的道成肉身而得到他喂养的人领向荣光(speciem),在这荣光里他与父同等。他已经说过,是对那些已经信他的人说的:“你们若常常遵守我的道,就真是我的门徒。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约8:31—32)因为当他在那些沉思真理——在这真理上他与父同等——的人当中作王时,他必将他的国交与他的父,并藉着他自己,即独生子,在他的荣光里让父显现出来。他如今在信徒中作王,因为他“虚己,取了奴仆的形像”(腓2:7)。但到那时,他必“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有能的,都毁灭了”(林前15:24),就把国交给父上帝。他如何实施他的这种毁灭呢?岂不就是藉着谦卑(humilitas)、忍耐(patientia)和软弱(infirmitas)吗?他乃是上帝的儿子,而他之所以在信徒中作王,原因就在于这世界的王审判了他,那么还有什么执政的不能被毁灭呢?他乃是万物都藉着他造的[385]那位,而他在信徒中作王正是因为他如此顺服于掌权的,以至对一人说:“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你的,你就毫无权柄办我”(约19:11),那么还有哪个掌权的不能被毁灭呢?他乃是诸天藉着他而立[386]的那位,而他在信徒中作王正是因为他成为软弱的,以至于被钉十字架而死,那么还有哪个有能的不会被毁灭呢?子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信徒的信心中作王。我们不可能说也不可能相信父成为肉身,或者受审判,或者被钉十字架。然而,藉着他在荣光里的显现——他因这荣光与父同等——他与父一同在那些沉思真理的人中作王。他将他的国交给父上帝,又把那些信他的人从信他道成肉身的信心领向神性的荣光,他这样做必将毫无所失,反而在这两件事上显明自己是那些沉思他的人所享有的独一对象。但是有些人还不能以清晰的理智之光领会父与子的同等性,所以他以这样的方式在他们中间作王是必须的,因为这样的人能理解这样的方式,也因为他自己真的取了这样的方式,也就是道成肉身的谦卑,“直到他将一切仇敌都放在他的脚下”,即,直到整个属世的骄傲都服于他道成肉身的谦卑。

10.“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显然,虽然这话是指着他所披戴的人性说的,因为问题是在谈到死人复活时提出的,但仍然可以问,这话只是指他自己而言——他是教会的头[387]——还是指全备的基督(universum Christum)——包括他的身体和它的肢体——而言。当经上对加拉太人说:“上帝并不是说‘众子孙’,指着许多人,乃是说‘你那一个子孙’,指着一个人,就是基督。”(加3:16)为了防止我们在此处把基督理解为他自己,即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的那位,它随后又说:“因为你们在基督耶稣里,都成为一了。你们既属乎基督,就是亚伯拉罕的后裔。”(加3:28—29)当[保罗]对哥林多人谈到仁爱并引入身体肢体的比喻——“就如身子是一个,却有许多肢体;而且肢体虽多,仍是一个身子。基督也是这样”(林前12:12)——时,他并不是说他们属于基督,而是说“是”基督,表明提到基督时可以是指他的全备性,包括头及其身体,这身体就是教会。我们发现圣经里许多地方都是以这种方式提到基督,所以在上下文中把他理解为他的所有肢体,比如它说“你们就是基督的身子,并且各自作肢体”(林前12:27)。所以,如果我们把“那时,子也要自己服那叫万物服他的”理解为不仅指子,即教会的头,而且也指与他同在的众圣徒——他们在基督里成为一,是亚伯拉罕的一个子孙[388]——并非没有道理,不过,众圣徒服于对永恒真理的沉思,目的是获得福祉,此时,灵魂的任何意向,身体的任何部分,都不产生任何阻力。在那样的生命中,没有人爱自己的权力,于是叫“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