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阿波利那流主义者
1.有个异端，据说以其创立者阿波利那流（Apollinarius）的名字命名，他们主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他屈尊成为人来说，并没有人的心灵（mens）；其中有些信奉者还违背常理来取悦急切的听众，说他贬低了上帝里面的人，因为他说自己没有心灵或者理性灵魂（animus）——也就是使人内在地区别于兽类的东西。[436]他们中还有些人认为，果真如此，那就完全可以相信，上帝的独生子、智慧[437]、父的道，万物都是藉着他造的[438]，他必定取了某种动物，再加上人体的形状。诚然，这种说法使他们不高兴——但并没有促使他们去纠正错误，回到真理之道，承认上帝的智慧[439]取的是完整的人，同时又无损他的［神圣］本性。相反，他们更加胆大妄为，甚至去除他的灵魂以及所有生命形式，说他只是取了人的肉体，并且还从福音书引用证据，说经上就是这样写的：“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约1：14）。由于对这节经文完全误解，他们竟敢以此抗衡大公教真理，妄图用这句经文表明，道与肉身完全结合并混为一体，以至两者之间不仅不可能有人的心灵，甚至连人的灵魂也没有。
2.对于这些人首先必须回答，福音书这样表述是因为主披戴的人性甚至包括可见的肉身，他的披戴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在这个整体中，道是首要成分，而肉身是最小也是最后的成分。所以，这位传福音的使徒为了我们的缘故想要强调指出，这样一位上帝是如何深爱谦卑，又表明他卑己到何等程度，所以只提到道和肉身，忽略了灵魂本性，这本性低于道，但高于肉身。因为他说“道成了肉身”比说“道成了人”更能突显这种谦卑。如果人们吹毛求疵地考察这句话，其他同样悖逆的人可以利用这话曲解我们的信仰，他会说，道自身变成了肉身，不再是道了，因为经上写道：“道成了肉身”。那就如同说，人的肉身，既然要成为土，就不是肉身和土，而是从肉身变成的土，根据众所周知的说法，凡是生成的、不是原来所是的，必然不再是原来的所是。然而我们不是这样理解这话的。即使他们［这些异端］自己，其实也同我们一样明白，道取了奴仆的形像，[440]同时保留他自身的所是，而不是他通过某种变化，变成了那种样式，才能说“道成了肉身”。
最后，如果凡是说到肉身（血气）而没有提到灵魂的，就应该理解为灵魂不存在，那么经上所说的那些人也没有灵魂：“凡有血气的，都要见上帝的救恩”（路3：6）；一则诗篇说：“听祷告的主啊，凡有血气的都要来就你。”（诗65：2）；福音书说“正如你曾赐给他权柄，管理凡有血气的，叫他将永生赐给你所赐给他的人”（约17：2），由此可见，即使单独提到肉身（有血气的），往往也是指人，所以，“道成了肉身”这话也可以按照这样的方式理解，它的意思不是别的，就是道成了人。正如部分意指整体，单独提到灵魂时，也要理解为指人，如以下这话：“许多人（灵魂）来到埃及”（创46：27），同样，既然部分意指整体，单独提到肉身时也要理解为人，就如我们所引用的这个例子。[441]
3.所以，正如我们反驳他们以福音书为基础提出的这种异议，说：没有人会愚蠢到以为，经上写这样的话是要我们相信并承认，上帝与人之间的这位中保，降世为人的耶稣基督，[442]竟然没有人的灵魂；同样，请问，他们能如何回应我们这个极其清楚的异议：我们可以从数不胜数的福音书经段，从传福音的使徒们关于他所说的话表明，他拥有没有灵魂就不可能存在的那些情感。我提出这点不是出于我自己的论断，而是出于主自己说的很多话，比如：“我心（soul）里甚是忧伤，几乎要死”（太26：38）；“我有权柄将命（soul）舍了，也有权柄取回来”（约10：18）；“人为朋友舍命（soul），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大的”（约15：13）。顽梗的反对者会对我说，主说这些话是比喻，正如他明确用比方说过很多事那样。即使这一点不是［如我所描述的那样］，以下事实也是无须争辩的，我们有福音书的记载，由于这些记载，我们知道他的生平，他出生于童贞女马利亚，[443]被犹太人抓住，受鞭打，被钉十字架，死了，埋葬在坟墓[444]——对于所有这些，谁会认为没有身体就可能发生呢？即使有人非常愚蠢，他也不可能说这些事也应当在比喻意义上理解，因为这些事是那些记载者根据自己的记忆写下的。正如他们证实，他有身体，同样，那些若不是在灵魂里就不可能存在的情感——我们就在这些福音书的记载中读到它们——表明他有灵魂。耶稣感到希奇[445]、愤怒、忧愁[446]、欢喜[447]以及无数其他同样证明灵魂与身体结合才有的事，比如他饥饿，[448]睡觉，[449]走路累了就坐下来，[450]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他们不能说，古书[451]里也说到上帝的愤怒[452]和喜乐[453]以及其他类似情绪，但不能由此就相信上帝有灵魂。因为说到那些事是带着预言式的想象，不具有历史记载的真实特点。比如讲到上帝的肢体——他的手[454]、脚[455]、眼睛[456]、面[457]以及诸如此类。正如后者并不意味着他有身体，前者也不意味着他有灵魂。但是，正如当说到基督的手、头等等时，指向他的身体，同样，在这些记载中关于他灵魂的情感所说的话指向他的灵魂。如果说福音书作者在记载中说到主吃饭时相信他吃了，却不相信他有饥饿，岂不荒谬。即使不能推出凡是吃饭的人必是饿的——因为我们也读到天使吃，但我们没读到他饿[458]——也不能说凡是饿的都吃，有时人出于某种原因禁食，有时没有食物或者缺乏购买食物的资金，饿了也没法吃，但是当福音书作者把这两件事都记载下来，那就必须相信两者都是真实的，因为他记下两件事实和行为是表明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如果没有身体就不能理解他吃饭这一事实，同样，没有灵魂就不可能发生他饥饿这样的事实。
4.当他们出于邪恶的敌意说，他若真的有灵魂的这些禀性，那他就受制于必然性，这样愚蠢而可笑的谬论并不能吓倒我们。我们可以很容易反驳它：确实，他受制于必然性，因为他被抓住、受鞭打、被钉十字架，死了。但他们终究会明白——如果他们愿意，如果他们摒弃自己的顽梗——他根据神圣计划，自愿接受了灵魂的真实情感，即灵魂的各种活动，这是他所喜悦的，正如他根据那计划自愿取了身体的情绪，并非出于任何必然性。我们的死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我们出生也不是依据自己的意愿。然而，他的死和生两者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按照适当的方式成就，并且是完全真实地成就了。因此，正如谁也不能以必然性之名使我们或他们不再相信最真实的情绪（passio），这情绪证明了他的身体；同样，谁也不能以必然性之名阻止我们相信最真实的情感（affectio），这情感使我们认出他的灵魂；只要他们改变错误观点——尽管这观点是他们长期以来一直顽梗坚持的，尽管改变这样一种错误观点令人尴尬无比——也不应妨碍他们认同大公教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