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材料所见“皇都”之面貌
除了上述文献资料外,近年来涌现的一批考古学材料也为探讨从“前‘皇都’时代”到“‘皇都’时代”辽上京东向格局之形成提供了帮助。从目前可以见到的考古学材料来看,赤峰巴林左旗辽上京遗址经过系统发掘的辽代遗迹自外至内有:皇城城墙的西门[54]、东门[55]及其瓮城;皇城城内的“皇城一号街道”[56](即皇城南门内大街)及皇城东门内大街[57];宫城城墙的西门[58]、东门[59]及南门[60];宫城内的“一号殿址”[61]和“二号院南廊庑”[62]以及靠近皇城西城墙的“西山坡佛寺遗址”[63]。其中多数遗迹经历过多次修缮与营建,结合不同时期遗迹所呈现的地层层位关系以及相关的史料记载,大体能够推断出从“前‘皇都’时代”到“‘皇都’时代”辽上京东向格局形成时期的相关遗迹,兹梳理如下:
1.皇城西门、东门及其瓮城。《辽史·太祖本纪》:“癸亥,城皇都”[64];《地理志》:“乃展郛郭,建宫室”[65]。城墙是后期中国古代王朝都城的最重要元素之一,“城皇都”与“展郛郭”亦有修筑城墙之意[66],因此依照中国古代王朝都城修筑的常规逻辑来讲,“‘皇都’时代”皇城城墙、皇城西门、东门及其瓮城可能已经存在。文献记载汉城之北“谓之皇城,高三丈,有楼橹。门,东曰安东,南曰大顺,西曰乾德,北曰拱辰”[67],可知皇城西门应名为乾德门,东门应名为安东门。
皇城西门遗址位于辽上京皇城西城墙中部,共经历三次较大规模的营建与修葺过程,其中首次营建的时间应属辽代初期,与“皇都”大规模展开营建的时间较为吻合。根据考古发掘的情况来看,首次营建时的皇城西门遗址共分为城门与瓮城两个部分,其中城门为单门道,门基宽约6.2米,进深20余米,南北墩台发现条石块包墙与外抹白灰面痕迹;瓮城部分平面呈马蹄形,亦仅有一南向门道,宽约5.84米,南北进深约为8米。董新林曾提到“根据门道内外倒塌的砖瓦堆积推测,城门之上应有城楼建筑”,但发掘简报中并未提及倒塌砖瓦堆积出于何地层[68]。
皇城东门遗址位于辽上京皇城东城墙中部,同皇城西门遥遥相对。目前尚未公布皇城东门遗址发掘的详细资料,从相关的报道来看,皇城东门在首次营建时亦分为城门与瓮城两部分,其中城门部分呈一门三道格局,门道内残存石地栿、木地栿承排叉柱的建筑结构基础,并且在倒塌堆积内发现了大量的砖木构件,因此可能存在城楼建筑。若上述城楼建筑在皇城东门首次营建时同时营建,则能合“有楼橹”之记载。根据勘探,瓮城部分有一南向门道,具体状况有待进一步发掘[69]。
2.“皇城一号街道”及皇城东门内大街。上述二街始建年代缺乏文字记载,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通常在兴建城门时即同时修建穿过城门的大道,因此推测上述二街于“‘皇都’时代”业已存在。
“皇城一号街道”遗迹为南北向,位于皇城中部偏东,北接宫城南门,向南可能通向皇城南门,根据层位关系及遗迹与遗物的变化,可将“皇城一号街道”自营建起从早至晚分为五段。第一段为辽初遗迹,其时代大体与“‘皇都’时代”相仿,街道宽度约为17—18米,路面中部高于两侧,其下即为生土层;路西侧发现同时期建筑F30,亦建于生土之上,“坐西朝东,开放式面向街道”。史书记载“正南街东,留守司衙,次盐铁司,次南门,龙寺街”[70],但相关报道有“在各阶段的街道和房址中,均发现大量动物骨骼。其中一部分是有切割、磨制等加工痕迹的骨料”的说法,因此“皇城一号街道”路旁临街建筑的性质仍需要进一步讨论[71]。
皇城东门内大街为东西向、联通皇城东门与宫城东门的道路。根据试掘的情况来看,皇城东门内大街应至少经过三次营建,最早一层路面直接建于生土之上,路面残宽43.5米,其南部有一条浅路沟。根据出土遗物及层位关系,发掘简报认为其始建与宫城东门大体同时[72]。
3.宫城西门、东门及南门遗址。从“中有大内。内南门曰承天,有楼阁;东门曰东华,西曰西华。此通内出入之所”记载可知,[73]宫城南门应名为“承天门”,西门应名为“西华门”,东门应名为“东华门”,又由“太宗诏番部并依汉制,御开皇殿,辟承天门受礼,因改皇都为上京”,[74]若该条史料记载准确,则可知两点:首先,“‘皇都’时代”即存在宫城城墙,因此按理来讲“‘皇都’时代”宫城应至少存一门以供出入;其次,南门即“承天门”为“‘上京’时代”所辟,因此“‘皇都’时代”宫城疑无南门。此外从目前公开的考古学材料来看,尚不能断定宫城西门于“‘皇都’时代”是否已经存在。
宫城西门遗址与皇城西门相对,据勘探可知两门间有路相连。相关报道认为该门址在辽代至少经历过两次较大的营建,但不清楚其具体营建状况。从整体的发掘结果来看,宫城西门遗址由两侧的墩台和中间的单门道两部分组成,门道宽度约为6.4米。关于其具体始建时代,还需要等待相关发掘报告的发表[75]。
宫城东门遗址亦与皇城东门相对,其兴建前,首先在宫城东墙夯筑时预留宽度为22米缺口,再在缺口上夯筑宫城东门并修建相关设施,根据上述现象能够判断,若无意外情况,宫城东门应与宫城城墙几乎同时修建,结合“太宗诏番部并依汉制,御开皇殿,辟承天门受礼,因改皇都为上京”可看出,宫城东门应于“‘皇都’时代”即已存在。根据发掘简报,辽上京宫城东门是一座殿堂式的城门,始建于生土层之上,南北面阔31.2米,东西进深13.1米,有较为清楚的柱网结构城门建筑遗迹。发掘简报认为宫城东门的始建年代应在神册三年(918)至天显元年(926)间,是说可从[76]。
4.“一号殿址”及“二号院南廊庑”遗址。《辽史·地理志》:“天显元年,平渤海归,乃展郛郭,建宫室,名以天赞。起三大殿:曰开皇、安德、五鸾”[77],《薛映记》:“北行至景福门,又至承天门,内有昭德、宣政二殿与毡庐”[78],加上上文中所提到的“龙眉宫”与“开皇殿”,可知辽上京或有开皇殿、安德殿、五鸾殿、昭德殿、宣政殿、开皇殿与龙眉宫等殿堂式建筑。但由于记载不明,加之同“一号殿址”及“二号院南廊庑”发掘相关的报道信息量有限,因此尚无法将上述遗址同文献记载相对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亦无法断定其始建时间。值得注意的是,上述遗址均为东向院落式建筑[79]。
5.“西山坡佛寺遗址”,位于辽上京皇城内西南的自然高地上,经正式考古发掘的北组三座圆台型建筑基址均为东向。“西山坡佛寺遗址”同“一号殿址”及“二号院南廊庑”遗址类似,始建时间尚不可考[80]。
综合上述考古学材料,“‘皇都’时代”遗迹多始建于生土之上,“取天梯、蒙国、别鲁等三山之势于草甸”之记载应当可信[81];“‘皇都’时代”辽上京的皇城东门、皇城东门内大街及宫城东门规模与形制均大于同类建筑,例如皇城东门内大街宽度至少在43.5米以上,而“皇城一号街道”宽仅17—18米,因此就城郭遗迹所呈现的格局来看,“‘皇都’时代”辽上京的东向格局确已形成;“一号殿址”“二号院南廊庑”及“西山坡佛寺遗址”还不能确定其始建时间,但整体朝向上仍旧偏东,同东向格局的城郭相同,若今后能够证明这些建筑在“‘皇都’时代”已经存在,则更能为上述判断增添强有力的证据。
从“前‘皇都’时代”至“‘皇都’时代”辽上京之发展可总结如下:至少于辽太祖二年(908),即辽太祖称帝后的第二年,契丹政权已经有了在辽上京所在地建都的设想。随后的十年里,尽管辽上京的建筑工作曾受到剌葛之乱的影响,天雄寺、开皇殿等建筑仍旧循序渐进地开始修建。神册三年(918),“皇都”正式展开兴建,其皇城与宫城可能于此时开始修建,朝向为东,至此,辽上京的东向格局正式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