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
我们已经看到,一个具有美好心灵的人能够自愿地专注于联想的作用,并因此而诱发了或多或少地与精神病患者的观念条件相像的心理状态。然而,这并不是全部,我们自己通常屈服于一些经验,这些经验仍然更进一步地把我们带入心理障碍的现实。一种我们叫做正常的、暂时的精神病的情况就是做梦。
在生活的每种关系上,我们发现对这种未知事物的夸大(omne ignotum pro magnifico)所提供的证明。人类总是倾向于把不习惯的东西看做比普通的和正常的东西更美好。在那些不熟悉的东西的周围之所以有一些神秘的魔力,正是因为它是不熟悉的,而那些实际上经常表现出最困难问题的最普通现象,则被看做是当然的事情。以往的时代把精神病看做是上天的恩赐并且精神病患者比其同伴更引人注目,或者把他们看做是拥有魔力——按照命运钟摆的摆动而摆动。甚至在今天,这些不幸的主观观念还不时地受到这些思想的影响:首先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在心理错乱的沉思中所引起的思想。甚至在这种看待精神病的观点消失后,做梦仍然是带有某种神秘色彩的事情。我们没有注意梦能预示什么的流行信仰。但是仍有一些哲学家倾向于认为当我们做梦时,心灵已经冲破了身体的束缚,而且梦幻超越了清醒意识的活动,并将其密切地限制于时空的界限之内。
对于做梦现象的一种不带偏见的观察一定能使我们相信,这些理论虽然说得如此漂亮,但它们几乎在相反的一极说得与真实情况一样漂亮。当我们处于清醒状态时,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意志努力,没有太多困难地克服轻度的身体失调。做梦者绝对是由他们的梦境所支配的,他的观念系列随着影响他的感觉的每种偶然印象而转移,随着每种偶然的联想而转移。最为生动的梦的最普通的原因是消化不良、心脏悸动、呼吸困难等诸如此类的麻烦。是否存在无梦睡眠这种情况,还是有待争论的问题;既然我们如此容易地就把梦中的事情忘掉,那么这种争论可能会一直存在。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种情况确实发生了,它就可以很容易地在所有身体刺激缺乏的情形中被发现,或者在它们太微弱以至于不能唤起观念的情形里被发现。
我们不需要停下来去讨论睡眠的生理性质。如果我们除去这种一般事实,即睡眠是那些毫无例外地产生于中枢神经系统的周期性生命现象中的一种,我们对睡眠的了解是非常少的。还有一种事实,即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考虑生活的目的论(teleological)是重要的:在睡眠期间发生了精力的恢复,这些精力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各种器官的机能所消耗的。由于在睡眠过程中经常伴随着做梦,因此在完成恢复精力这一重要任务时很少不受到阻碍。生动的和无休止的梦将会减弱恢复精力的效果。然而,做梦的实际现象使其成为可能,即梦对睡眠或大或小的干预要归结于大脑感觉中枢的异常应激性(abnormal irritability)的大小程度,或者是大脑感觉中枢某一特定部位的异常应激性的大小程度;反过来,这种情况也许是由颅内循环失调所引起的。在这种事实中可以找到对这种观点的证实,即血液和血液供应的病理变化可以大大加强做梦现象,甚至产生与清醒状态下所出现的那些谵妄现象相似的心理状态。
我们已经勾画了梦观念的基本特征。这是一种幻觉,其强度与由直接知觉中所提供的感觉强度一样大,而且与做梦者所认为的一样。梦的主要组成成分是记忆表象,但是这些记忆表象是通过不规则的联想的作用而随机地交织在一起的,不论它们指向刚刚过去的经验还是一些很遥远的经验,不论它们是属于一类还是完全无关的。因此,乍眼一看,做梦与正常的想象活动有些相似,它倾向于以新的和不熟悉的方式把记忆观念结合在一起。但它完全缺乏有目的的安排和对观念的分类,这是把想象从记忆活动中区分出来的一个标准。
记忆世界和梦的世界一样都是由视觉观念支配的。也发现了听觉观念的产生。其他感官似乎未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提供梦的材料,除了来自于外部的直接刺激以外。当然,在视觉和听觉情形中也可能有直接的外部刺激,而且确实这是可能的,即梦的观念以这种方式被引起远比一般假设的更经常。它甚至有可能是这样的:在梦的世界中,占优势的视觉观念不仅仅是由视觉对记忆的巨大重要性说明的,而且也是由眼睛的特殊性质说明的,眼睛比其他感官更加暴露在微弱的外部刺激的连续作用下。如果我们仔细看闭着的眼睛的黑暗区域,我们就会注意到光现象的连续的出现和消失:时而单一的光点像流星一样从一边射向另一边,时而黎明的光线在黑色的背景上闪现,时而这些部分又以最亮的色彩出现。毫无疑问,这些现象在睡眠期间坚持唤起与其相似的记忆表象,而在意识中有大量的记忆表象的储存。
因此,做梦与在清醒意识中的一系列观念有关,在意识中,梦的近因通常是一些外部感官刺激,记忆表象准备将其自身附着于这些外部感官刺激上。但是这个过程在两个方面是很不同的。由感官印象所唤起的观念或多或少是幻想,结果相继联想不具有普通记忆表象的特征而具有幻觉的特征:像这些情况一样,它们被看做是实际的经验。因此,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即只有在睡眠转向清醒状态的时刻,我们梦到了正在记忆的东西。梦像任何经验那样是直接的,它没有显示想象和现实的通常的辨别标志的痕迹。
从这一点来看,如果梦让我们想起了心理错乱,那么它就有一种特征,这种特征在精神病的任何多种形式中都没有以同样的程度显现——它完全局限于直接呈现的观念上。错乱心理的幻觉表象或实在记忆表象并不比对正常理解一个物体所具有的偏见做得更多,而且它们与习惯的想象活动和记忆活动之间存在明显的区别。梦在另一方面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如果我们看一下幻觉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我们将倾向于把它与某一心理错乱的最初阶段并行看待,这种心理错乱带有一种变态的兴奋性。但是在梦观念的不连续中,在判断的灰暗性中和在自我意识的偏离中(lapse of self-consciousness),我们有一系列现象,在心理紊乱的最极端形式中可以发现与其并行的东西。可能这些梦来来往往而并不涉及任何真实的智力过程。做梦者活动着,或者注视着活动,而不是使其经验成为反映的题目。一般来说,当梦与清醒相吻合时,——就注意到了一个真实的智力过程:我们说梦话或进行梦中交谈。但是所使用的语言是非常奇特的混合语言。有时几乎存在一种联结表达的正常能力,但是当我们分析时,我们发现梦话完全是由熟悉的短语和流行的语言所组成。有时在出声的思维中不存在正常的联结,这种出声的思维是一种大杂烩,判断是没有意义的,结论是错误的。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即思维的混合甚至延伸到所用单词的发音中,所以,我们有清晰音节的新形式,就像那些在精神病患者的谈话中发音清晰的音节一样。这些东西还顺便与一组主观观念相联结。像躁狂者一样,做梦者认为他正在说一种流利的、新的和不为人知的语言,或者可能是他实际学习的一些真实语言,只是没有完全掌握。
所有这些现象倾向于表明智力功能与梦中联想的关系被改变了很多,就像它在心理错乱的更高级阶段一样。在一组观念和情感之上的意志控制已被废除。做梦者完全是受由偶然的外部印象所构成的联想支配。而且,除此以外,梦观念的幻觉特征给予它们特定的能力,使其通过真实经历过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