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类的本能活动

正如上面所论述的那样，我们理解了有目的的、不随意的、半冲动的和半反射的一些情况。毫无疑问，在这种意义上，很多人类活动处于本能活动的分类之下。

我们笑和哭，我们在不受我们的愿望和知识的支配、甚至在违背我们的愿望和知识的情况下，作出最复杂的模仿活动。我们的大多数活动是由情绪决定的，意志相当经常地在活动的节制或抑制中表现其自身，就像在这些活动的独立开始中那样。意志只是确定了活动的方向，而活动的执行则留给了本能。当我们行走的时候，一般来说，意志规定了路线，但我们却是本能地一步接一步地行走。很多活动，在开始时要求实践和有意努力的练习，而一旦当它们变得熟悉时，就几乎可以在专门的（exclusively）本能控制下实施。正在学习写字的儿童将很吃力地抄写每一笔画，而老练的书写者只要具有写出某一特定单词的意图，这个单词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的纸上。学习弹钢琴的新手必须集中注意每一个音符（note），以便找到恰当的琴键；而熟练的钢琴演奏者却可以把印在纸上的符号机械地转化为恰当的弹奏钢琴的活动。任何已变成习惯化的活动都是本能地形成的。当然，意志的冲动在一开始就是必要的，但其效应却延伸到整个活动系列，而且每一种特定的活动在没有努力和知识的情况下发生：这种活动系列一旦开始，就会像反射活动一样，以同样的无意识确定性和目的性而持续到最后。儿童早期的随意活动是不确定的和笨拙的，实践顾不上把它们转化为本能活动。这种情况对于成人来说也是真实的，无论何时，只要他想实施某种还不习惯的活动，尽管在性质上它是简单的活动，但仍然需要时间和通过实践把它转化为本能活动。活动的精确和优雅依赖于本能的确定性，而不依赖于意志的坚定性。

随意活动到本能活动的这种转换受到环境影响的极大推动。从生命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处于同伴的包围之中，并模仿他们的行为。这种模仿活动在性质上是本能的。一旦儿童的意识从其熟睡的被动性中被唤起，他就开始知觉到其他人的情绪表达，并以与相应冲动类似的情绪对它们作出反应。借助于不断的模仿，儿童开始学习周围的人所讲的语言，这是一种冲动，而不是一种随意活动。甚至儿童语言的独特单词的形成，并不像人们通常所错误坚持的那样，是由儿童发明的，而是借助于环境——从保姆和母亲的语言中借来的。保姆和母亲在与儿童相互交往的过程中，使她们自己的语言适应儿童的心理发展水平和清晰发音的能力。对于儿童来说，这种特殊儿语和模仿声音的形成在某种轻微的程度上是一种有目的的创造；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来说，这种适应和模仿本身是本能性的。由环境和事例所提示的随意活动和本能活动，从生命开始到结束，在人类行为中不断交叉和再交叉。如果把产生于个人选择和智力反应的活动总和放在一边，而把产生于本能和模仿的活动总和放在另一边，那么，天平将毫无疑问地倾斜于本能的一边。设想一只鸟已经对动物学的调查产生了兴趣，它有可能把人类的本能看做是所有生物中最丰富的一种。人类和鸟共享婚姻生活的本能，人类像狐狸一样养育后代；人类具有像海狸一样的建造房屋的冲动；还具有像蚂蚁一样的建立国家和开辟殖民地的习俗；而且人类和蚂蚁共同具有战争、奴役和驯养有用动物的喜好。

这里存在着一种巨大的差别，这是真的。在人类中，所有这些本能，至少是在历史过程中这些本能所设想的形式，都是持续的智力发展的结果，而不是在动物中间可以找到的痕迹。而且，由于这种事实，还筑起了巨大的鸿沟，即在这些一般的生活标准范围内，个体意志对于决定他对这些生活标准的特定遵从方面具有宽敞的空间。如果把人类的总体行为分为随意活动和不随意活动这两大部分，毫无疑问，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对于构成人类普遍标准的那些活动的主要刺激不是反射和自由意志（free-will），而是对我们邻居的本能的模仿。一般来说，只有当生活的一般标准不得不运用于特殊的情形时，反射和意志才开始起作用。个体如何建造其房屋、或者他生活在什么地方，对他来说是一个需要长期考虑的问题。但是，建造房屋和寻找庇护场所似乎对人类来说是自然而正确的事情，就像建造六角形的蜂房对蜜蜂来说是自然而正确的一样。甚至对自己生活进行特殊安排的问题，对文明人来说是如此重要，但却很少引起野蛮人的烦恼。野蛮人像其伙伴那样建起茅屋、搭起帐篷，并像其祖先先前所做的那样从事这些活动。所以，在人类生活中渗透了本能活动，但这种本能活动部分地是由智力和意志所决定的。至于一切形式的心理条件活动，都是混合的过程。几乎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即允许把一个意识事实完全归结为促使我们所建立的心理抽象的任何类别。像一般的心理生活一样，它包含着各种要素的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