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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除了在简·奥斯汀的小说标题中,我们还能去哪里找到这样含混不清的“理智”与“情感”?简·奥斯汀为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只有通过叙述才能展现出跨越时间的困境。仅以碎片化方式将选项呈现出来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看到变化的发生过程。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只能以历史、传记、诗歌、戏剧、小说或电影的形式再现过去。其中最优秀的作品往往是既清晰又模糊的:它们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进行精简,以澄清教育和娱乐之间的界限,而与此同时,它们又将这一界限变得模糊。简而言之,就是戏剧化。这一过程的一个根本要求是:不无聊。
斯皮尔伯格2012年执导的电影《林肯》是戏剧化的最佳例子。该电影展示了由丹尼尔·戴-刘易斯饰演的林肯总统试图兑现《独立宣言》中宣称的“人人生而平等”。对刺猬式人物来说,还有比这更值得称赞的事业吗?但是,为了废除奴隶制,林肯必须使不受控制的众议院通过美国宪法第十三修正案,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他玩弄权术,一如议员们那般极具狐狸式做派。他不断诉诸交易、贿赂、奉承、施压,以及彻头彻尾的谎言,以致整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如同置身一间烟雾弥漫的房间,令人窒息,至少在视觉上是如此。27
在剧中,当撒迪厄斯·史蒂文斯(汤米·李·琼斯饰)询问林肯,他是如何在如此恶劣的手段与如此崇高的目标之间进行调和时,林肯回忆起他作为一名年轻的测量师时习得的经验。
指南针……能从你所在的地方为你指出真正的北方,但对于你前行路上将要遭遇的沼泽、沙漠和峡谷,它不会给出任何建议。如果在前往目的地的过程中,你只会闷头向前冲,不顾障碍,必将陷入泥淖,一事无成……那么,即使你知道真正的北方又有什么用呢?28
在看这部电影时,我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伯林就坐在我旁边。当上述这一幕结束时,他侧过身来自得地对我低声说道:“你看到了吧,林肯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要做刺猬(求助于指南针),什么时候要做狐狸(绕过沼泽)!”
据我所知,真正的林肯从来没有说过那些话。当然,真正的伯林也无缘观赏斯皮尔伯格的电影。但这部电影的编剧托尼·库什纳在剧本中展示了菲茨杰拉德对智慧的解读:对立思想和行动力的结合。林肯心怀远大理想,同时又能考虑到眼前所需。伯林提出的有关狐狸和刺猬的划分与他所坚持的选择的不可避免性和不可预测性在这个剧本中得到调和:在看到前任们取得的成果之前,林肯无法知道自己能达成什么样的交易。这部电影反复将大事与小事联系起来:林肯明白,众议院的投票结果以及美国奴隶制的未来,很可能取决于在某个村庄由谁担任邮政局局长一职。
因此,斯皮尔伯格的电影《林肯》展示了跨越时间的行动(伯林)、同一个大脑中对立观念的共存(菲茨杰拉德),以及宏大叙事与细节描写之间的反复切换——为什么没有提到托尔斯泰?事实上,无论是电影中的林肯还是现实中的林肯,都直觉式地掌握了托尔斯泰试图在自己的戏剧化巨著《战争与和平》中传达的思想:任何事物都与其他事物存在联系。在这位伟大的小说家看来,很少有领导者能担得起“伟大”一词,而他在悼念这位殉道的总统时使用了该词。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