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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也是伯林在1955年会评点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话——没有丝毫暗示,这位已故总统甚至可能瞥了一眼斯大林的《苏联共产党(布尔什维克)历史简明教程》(1938年出版)中关于“辩证唯物史观”的章节。罗斯福不是俾斯麦式保守派,也不是威尔逊那样的自由主义者,更不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或纳粹分子。然而,他对自己是什么样非常确定。

一个沮丧的世界似乎被两类人占据:邪恶和致命高效的狂热分子,正在肆无忌惮地摧毁一切;迷茫中横冲直撞的人群,在自己不明就里的事业中热情不足的殉道者,这种人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掌控局势,就能遏制住这种可怕的潮流。

在伯林看来,这使罗斯福成为“民主制度最伟大的领导者、20世纪社会进步最伟大的支持者”。31那么,他的自信源自何处呢?

并不是说我确信无疑,以任何类似波洛涅斯的方式寻找流动云彩的恒定形状,但也不是通过调和或消除矛盾:罗斯福既过于愤世嫉俗又过于人性化,所以无法追寻任何一种可能性。然而,或许他是那些“学会生存”的领袖之一,正如伯林所说,有着马基雅维利的风格,“在公开场合和私人生活中保有互不相容的多种选择”。32“我是一个玩杂耍的人,”罗斯福在1942年亲口承认,“从不让我的右手知道左手要做什么。”33

总统顾问们认为这种说法令人沮丧,甚至有些轻浮,自那以后一些历史学家也表达了相同的看法。34但要更近地考察这个比喻:如果没有脑袋指挥两者,如何让一只手不知道另一只在做什么?“我可以言不由衷,”罗斯福继续解释说,“只要这样做能帮助赢得战争。”35那么,大战略的一致性不是逻辑问题而是权衡问题:对下属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对他来说可能意义重大。与任何人相比,他都更能看清两件事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不会与任何人分享这一卓见。相反,尽管他在美国历史上在总统职位上停留最久,并且在他生命最后1/3的时光,他已经无法独立控制自己的四肢,但在周围人眼中仍然显得游刃有余。36

1933年3月8日的下午晚些时候,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乔治城的居所前面。最近就职的美国总统被左右抬出车,坐在轮椅上推了进去,并乘电梯到图书馆。近期退休的美国最高法院法官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正在他的卧室里小憩,因那天早些时候庆祝他的92岁生日聚会而劳累。但费利克斯·法兰克福特(此时尚未与以赛亚·伯林结识)为他安排了一个惊喜。“不要犯傻了,小伙子,”霍姆斯对这位吵醒自己的职员嗤之以鼻,“他不会召见我的。”然而,总统在图书馆里耐心等待。因此,这位于南北战争时期在林肯麾下三次挂彩的老兵,打起精神前往拜见林肯的这位最新继任者。接下来的谈话虽然友好,但是无甚可取之处。然而,在罗斯福离开后,霍姆斯的一句评论则被人记住了:“智力不过二等,却有一流的气质!”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