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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美国人与政府之间的矛盾是什么,美国人对政府的不信任,在第一次革命前和革命后并没有任何改变。长期以来,殖民地居民一直孤立无援,在他们眼中,英国采取的任何影响他们的行为都是邪恶的。历史学家戈登·伍德表示,“最轻微的小事都会升级为涉及公民基本自由的重大宪法问题”。49极端严重的过敏症不容易根治,1783年英国接受美国独立之后,这种“过敏”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美国人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也许第一次革命的胜利使忍耐变得不那么必要,也许它揭露了一个人们一直以来所回避的问题:此次革命是确保了机会平等(挑战不平等的权力),还是条件平等(容忍不平等的义务)?也许英国社会的腐败已经像天花一样,感染了美国。无论是在议会还是邦联,立法如果不受制约,暴政就会产生。也许是人民自己不值得信任,也许英国人以重拳出击替代松散的管理的做法是正确的(部分美国人持有这种想法但不敢说出来)。

从表面来看,这个国家正在蓬勃发展。尽管发生了战争,但人口的增长还是如富兰克林所预测的那么快。和平使移民者可定居的空间增加了一倍多,繁荣普遍存在。“如果我们失败了,”一名南卡罗来纳人当时写道,“那么我们的毁灭一定是所有国家里最壮观的。”50

但是,由于期待颇高,而且新的世界格局还没形成,恐惧侵蚀着自信。美国人最担心的是,在羞辱了英国之后,他们自己还是不会被视为一个大国。如果他们的革命成果只是建立了一个邦联制国家(权力极为分散,没有中心),那么这个新国家怎么才能立足?1784年,《罗马帝国衰亡史》的编辑谢菲尔德勋爵曾抱怨道:“与美国各州签订的条约中没有一条对美国整体具有约束力。”“我们有理由对美国各州之间的结合所带来的影响感到恐惧,就像我们恐惧神圣罗马帝国内部各王国之间的结合所产生的影响一样;我们反对美国国会的决议,就像我们反对神圣罗马帝国议会的决议一样。”51

岛屿已经表明它无法统治一片大陆,那么一个共和国可以吗?自罗马共和国以来,没有一个共和政体规模如此之大,而罗马共和国也并未树立一个良好的先例。导致美国与大洋彼岸的英国决裂的“无代表不纳税”原则因为相隔一片大洋而无法实施。但当需要跨越的是一片广袤的大陆时又会怎样呢?52“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一位小册子作者指出。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应该分裂成不同的宗族和部落,受制于各自的统治者,他们会专横跋扈,使整片大陆处于持续的动荡状态……还是应该团结起来,或者我们大多数人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全面而有效的政府,这个政府治下应包括1783年《巴黎条约》中规定的美国所拥有的全部领土。53

英国人在承认美国的疆界的同时,似乎也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个共和国能否在保持自由、远离暴政的同时造就一个帝国?至少,吉本所述之罗马未能如愿。